夜风如刀,刮过苏辰破败的院落,呜咽作响。他蜷缩在床上,单薄的被褥挡不住浸入骨髓的寒意。新添的伤口连同旧伤,如同无数蚂蚁在啃噬骨肉,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几乎冲垮他的意识。赵武那张油滑而狞恶的脸,清晰地烙印在脑海,伴随着那声轻蔑的“废物”。
屈辱、愤怒、不甘……种种情绪拧成一股几乎要勒断脖颈的绳索。
“废物?”苏辰牙关紧咬,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刺痛混杂着伤痛,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他猛地翻身,牵扯到伤处,疼得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窗外,月光惨白,斜斜照进来,将院中枯树的影子拖得又细又长,在地上扭曲着,像窥伺的鬼魅。
他挣扎着坐起,动作牵动着浑身的痛楚,从贴身的衣物里,摸出那枚温润的玉佩。月光下,玉佩泛着柔和的光泽,那是父母留给他唯一的念想,也是支撑他咽下所有苦楚的微光。指尖微颤,一丝微弱的灵力探入其中,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抽离,意识被猛地拽入那片熟悉的灰白空间。
依旧是龟裂枯寂的大地,死气沉沉,仿佛凝固了万古时光。可就在这片绝望荒芜的中心,那几株破土而出的嫩绿幼苗,却迎着无形的风,倔强挺立。细嫩的叶片舒展着,在那一片灰败中,漾开令人心颤的生机。
苏辰的心,像是被这抹绿意熨帖过,白天积攒的愤懑与此刻身体的剧痛,都奇异地减轻了些许。他小心翼翼地,将白天忍着痛楚、偷偷藏下的几粒不知名的草籽,埋入幼苗旁的龟裂土地里。他不知道它们能否在这里存活,但这片神秘空间,这几株奇迹般的幼苗,让他荒芜的心底生出一种隐秘的渴望——或许,这就是他摆脱“废物”命运的契机。
就在他凝神之际,院外陡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粗暴的喝骂,瞬间撕裂了夜的寂静。
“给我搜!他妈的仔细点!那东西肯定藏在这废物身上或者屋里!”
是赵武!那蛮横又急不可耐的声音!
苏辰心脏骤然一缩,强烈的危机感如冰水浇头。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踉跄着扑到破旧的木门边,透过门板的裂缝向外望去。
月光下,赵武带着几个手持棍棒的外门弟子,正一脚踹开篱笆院门,凶神恶煞地闯了进来,目光如饿狼般四下扫视,直直逼向他这间小屋。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苏辰虚弱出声,嗓音因疼痛而颤抖。
木门被赵武一脚踹开,他狞笑着一把揪住苏辰的衣领,将人粗暴地拖出来。“干什么?小子,别他娘的装蒜!偷了东西,赶紧给老子交出来!”
“偷东西?”苏辰故作茫然,心中却飞速盘算,难道是那些草籽?不可能,赵武怎么会知道?
“少他妈给老子装糊涂!”赵武攥紧苏辰的衣领,面目狰狞,“别以为大师姐收你为徒,就能为所欲为!星月宗,实力才是说话的本钱!你这种废物,拜谁当师父都没用,骨子里就是个废物!”
字字如刀,剜着苏辰的心。他压抑着怒火,沉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偷东西。”
“敬酒不吃吃罚酒!”赵武一声冷笑,大手一挥,“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东西翻出来!”
几个外门弟子立刻冲进屋子,翻箱倒柜,破败的小屋瞬间狼藉不堪。被褥被粗暴掀开,碗柜被砸烂,床板也被拆卸下来,如同强盗洗劫后的废墟。
寒风中,苏辰看着被肆意破坏的“家”,屈辱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紧握双拳,指甲再次刺破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点点暗红。
然而,屋内屋外翻了个底朝天,最终还是一无所获。赵武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恶狠狠地瞪着苏辰,目光凶狠,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东西呢?藏哪儿去了?快说!”
苏辰沉默地摇了摇头,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倔强,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好,很好!”赵武怒极反笑,猛地将苏辰推倒在地,抬脚便狠狠踹在他的胸口。“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拳脚如骤雨般落下,砸在苏辰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上。他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承受着这野蛮的殴打。肋骨仿佛断裂,五脏六腑都在翻腾绞痛,每一寸肌肤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腥甜的液体涌上喉咙,从嘴角溢出,视线渐渐模糊。
“呸!废物东西!”赵武踹出最后一脚,一口唾沫啐在苏辰身上,“给我看好他!再敢耍花样,直接打断他的腿!”
几个外门弟子狞笑着应和,簇拥着赵武扬长而去,留下苏辰像条破败的死狗,瘫在狼藉不堪的院子里。
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裹挟着血腥味,钻入苏辰的口鼻。他趴伏着,身体因剧痛而控制不住地颤抖,但那双原本黯淡的眼眸深处,却燃起了两簇骇人的火焰。
屈辱!前所未有的屈辱!
像无数条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啃噬着他的尊严。
他不是没受过白眼和嘲讽,可从未像今天这样,被人如此肆意地践踏,尊严被碾碎在泥地里。赵武那张嚣张跋扈的脸,那些帮凶得意的狞笑,都化作了滚烫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灵魂之上。
“赵……武……”苏辰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刻骨的恨意,“今日之辱,我苏辰……必百倍奉还!”
他调动起残存的力气,一点一点地支撑起残破的身躯。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无数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晕厥。但他死死咬着牙,眼神倔强得像一头濒死反扑的孤狼。
愤怒和仇恨无法改变什么。唯有力量,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洗刷这耻辱,才能让那些欺辱他的人,付出血的代价!
“力量……”他低声嘶吼,嗓音沙哑得如同破裂的风箱,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他要变强!不惜一切代价!
接下来的日子,苏辰仿佛变成了一具沉默的影子。清晨的寒露打湿他的衣衫,他佝偻着腰,清扫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落叶;午后的烈日炙烤着大地,他独自一人在荒草比灵草还茂盛的田地里拔着草,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滴入龟裂的泥土。赵武的刁难如同跗骨之蛆,时不时地出现,伴随着刺耳的嘲讽和额外的苦役。身上的伤在繁重的劳作下反复撕裂,疼痛从未真正远离。
但他只是咬紧牙关,将所有的痛楚和屈辱都咽进肚子里。旁人异样的目光,那些怜悯、鄙夷或是幸灾乐祸,都无法撼动他分毫。白天,他是那个任人欺凌的杂役;可当夜幕降临,回到那间四壁漏风的破屋,关上门,他就成了那片灰白空间唯一的主宰。
那片空间,是他绝望中唯一的慰藉和希望。最初种下的几颗种子早已破土而出,舒展着嫩绿的叶片,散发着远超外界同类的生机。就连那些随手埋下的、叫不出名字的草籽,也倔强地钻出地面,为这片死寂之地增添了几分活力。更重要的是,每当他沉浸其中,周遭稀薄的天地灵气仿佛变得活跃起来,如细微的溪流,缓缓向他汇聚。修炼“五行衍天诀”,竟比在外界时更为顺畅,虽然那进展依旧慢如蜗牛爬行,引气入体仍是奢望,但这已足够让他欣喜若狂。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贪婪地汲取着每一分每一秒的修炼时间,任由那空间中奇异的气息滋养着伤痕累累的躯体。
时光无声无息地滑过,半个月倏忽而逝。苏辰身上的伤,在灰白空间的滋养和几株低阶草药的涂抹下,竟已愈合了大半。身体依旧透着一股长期亏虚的孱弱,但至少行动不再像从前那般举步维艰。丹田之内,那缕若有若无的五行灵气,似乎也壮大了那么微不可查的一丝,不再是完全虚幻的感知,而是可以被他勉强调动,如同一根脆弱的蛛丝,在干涸的经脉中颤巍巍地游走。
这一天,宗门的气氛陡然变得不同寻常。平日里懒散的外门弟子们,此刻却个个行色匆匆,脸上交织着兴奋、紧张与期待。
“听说了吗?外门小比,就在明天!”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拼死也要进前一百,我要进内门!”
“呵,就凭你?还是先想想怎么不被第一轮就打趴下吧!”
议论声断断续续地飘入耳中。苏辰正费力地清扫着通往演武场的石阶,听到“外门小比”四个字,握着扫帚的手猛地攥紧,粗糙的木柄硌得掌骨生疼。
星月宗的外门小比……一年一度,外门弟子唯一的晋升之阶。胜者,奖励丰厚,甚至可能一步登天,被内门长老选中,从此鱼跃龙门。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如同一颗被引燃的火星,骤然在他死寂的心湖中炸开。他抬起头,望向远处人声鼎沸的演武场方向,眼底深处,那两簇隐忍已久的火焰,终于跳动起来,映照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
他要去参加小比!
这念头像野火燎原,瞬间烧遍了他枯寂的心,带来一种灼热的刺痛和近乎疯狂的冲动。理智告诉他这是螳臂当车,自取其辱,以他如今连引气都做不到的境地,踏上擂台,不过是再次将自己暴露在众人的嘲笑之下,甚至可能……伤得更重。
可那又如何?
屈辱已经尝够了,像泥沼一样将他淹没。他需要一个出口,哪怕只是撞得头破血流,也要向那高高在上的命运,向那些肆意践踏他的人,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
他放下扫帚,那双曾黯淡无光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脚步不自觉地,朝着外门执事堂的方向挪动。那里,是通往小比的唯一入口。
执事堂外人头攒动,喧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负责登记的执事弟子,脸上带着程式化的不耐烦,机械地记录着信息。
苏辰像一道格格不入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汇入队伍的末尾。然而,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喧嚣。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刺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嘲弄和看好戏的意味。
“看,那不是苏辰吗?”
“他来这里做什么?不会吧……他也想报名?”
“哈哈哈!疯了吧!一个连气感都没有的废物,上去挨揍吗?”
“小声点,赵武师兄在那边看着呢……”
顺着低语的方向望去,赵武果然斜倚在不远处的柱子旁,几个跟班簇拥着他,正用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眼神,远远地盯着苏辰。
队伍缓慢前行,终于轮到了他。执事弟子头也不抬,声音懒散:“姓名,修为。”
“苏辰,暂无修为。”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却异常清晰。
执事弟子笔尖一顿,猛地抬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随即嗤笑出声,那笑声在嘈杂的环境里格外刺耳,瞬间点燃了周围的哄笑。
“噗!哈哈哈哈!暂无修为?苏辰,你是你是来这里搞笑的吗?”赵武带着人走过来,脸上写满了夸张的嘲讽,“小比的擂台,是你这种废物能站上去的地方?万一被人不小心打死了,你那位大师姐怪罪下来,谁担得起?”
“就是!赶紧滚回去扫地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嘲笑像浪潮般涌来,每一句话都带着尖刺,恨不得将他钉死在原地。
苏辰像是没听到,目光平静地落在执事弟子身上,再次重复:“苏辰,报名。”
执事弟子眉头皱得更紧了,目光在赵武和苏辰之间游移。他也觉得这小子是来闹剧,纯粹是自取其辱。但门规摆在那里,外门弟子,皆可报名。犹豫片刻,他还是拿起笔,在名册上写下了“苏辰”两个字。
“拿着,号牌。”他将一块木牌丢给苏辰,语气敷衍至极,仿佛在打发一只苍蝇。“明天辰时,演武场抽签。”
苏辰默默接过号牌,木牌冰凉,数字粗糙。他握紧了那块牌子,如同握住了一丝微弱的光,转身,走出了执事堂,身后是更加肆无忌惮的嘲笑声。他没有回头,那些声音,还不如耳边呼啸而过的风。
“不知死活的东西!”赵武看着苏辰的背影,眼神阴鸷,嘴角勾起一抹狞笑,低声自语,“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就成全你!”
……
第二天,辰时。
钟鸣震荡,悠远地传遍星月宗外门。演武场早已是人山人海,喧嚣声浪几乎要冲破云霄。数千外门弟子将中央高高搭起的十座擂台围得水泄不通,目光灼热地投向场中,以及高台上神色各异的外门长老与执事们。
“星月宗外门小比,正式开始!”主持执事的声音盖过鼎沸人声,“擂台淘汰,同级抽签,胜者晋级,败者淘汰!所有参赛弟子,上前抽签!”
苏辰握着那块冰凉的木牌,随着人流涌动上前。指尖划过木牌上粗糙的数字,他抽中的名牌上写着——张虎,练气二层。
“哟,这不是苏大废物吗?”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赵武挤开人群,目光落在苏辰的号牌上,随即爆发出夸张的大笑,“张虎?哈哈哈!练气二层,对付你这连气感都没有的废物,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苏辰仿若未闻,沉默地穿过人群,走向分配给他的那座擂台。
对手张虎早已等在那里,他身材高壮,肌肉虬结,看向苏辰的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废物,自己滚下去,省得爷爷我动手。万一失手打残了你,还得担心你那大师姐找麻烦。”
“请。”苏辰吐出一个字,身体微沉,摆出一个基础的防御架势。没有灵气支撑,这架势显得有些空洞,但在灰白空间里日夜揣摩“五行衍天诀”,他并非对攻防一无所知。
“找死!”张虎狞笑一声,懒得再多费唇舌。他脚下发力,坚硬的石质擂台似乎都微微一震,砂锅大的拳头裹挟着练气二层的劲风,直扑苏辰面门!这一拳,他虽轻视对手,却也用了七分力,只想一招解决,免得夜长梦多。
拳风凛冽,压迫感十足。苏辰只觉呼吸一窒,眼前仿佛只剩下那只越来越大的拳头。千钧一发之际,体内那星点般微弱、几乎不存在的气流,不由自主地依循着“五行衍天诀”某种晦涩的韵律开始流转。
他的身体像一片被风吹动的落叶,以一个旁人看来极其别扭的角度侧滑开去,险之又险地避过了拳锋。同时,脚步微妙一错,竟贴近了张虎因发力而露出的侧面空当。这并非精妙身法,只是对气流最本能的顺应。
张虎一拳落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料到这个公认的废物居然能躲开。他反应也是极快,拳势不变,五指猛张,化拳为爪,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抓向苏辰的肩头。
苏辰不敢硬抗,步法再动,体内微弱的土行气息下意识沉于足底,身形晃动,再次避开。尽管每一次闪避都显得狼狈不堪,体内气流的运转也滞涩无比,但他在张虎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下,竟真的支撑了下来。
擂台下,起初的哄笑和嘲讽渐渐稀落,取而代之的是窃窃的低语和惊疑不定的目光。
“怎么回事?这张虎……没吃饭吗?”
“不对,是那苏辰……他的步子好怪!”
“他不是没有修为吗?怎么躲得开练气二层的攻击?”
赵武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阴沉。他死死盯着擂台上的苏辰,眼神变幻不定。
擂台上,张虎久攻不中,脸上彻底挂不住了,尤其是在感受到周围目光的变化后,更是恼羞成怒。“废物,给我躺下!”他怒吼一声,双拳齐出,周身灵气鼓荡,拳头上隐隐泛起一层淡红色的光芒,显然是催动了功法,用上了全力!
两道拳影交错,封死了苏辰所有闪避的空间。强大的劲风扑面而来,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石墙,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危急关头,那篇晦涩的功法字句仿佛自行在心头流淌,张虎拳势刚猛,其功法属性……似火!
念头一闪而过,几乎是本能,苏辰将体内仅有的那点微弱得可怜的水行灵气,疯狂凝聚于右掌掌心,迎着张虎的重拳拍了上去!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苏辰只觉一股沛然巨力撞在掌心,整条右臂瞬间失去知觉,剧痛沿着骨骼蔓延,身体控制不住地蹬蹬蹬连退七八步,喉头腥甜上涌,险些当场喷血。
然而,硬接了这一掌的张虎,却也身形一顿。他预想中摧枯拉朽的场面并未出现,反而感觉自己的拳劲仿佛打入了湿滑的棉絮之中,大半力道被一股阴柔诡异的力量卸去。更让他惊骇的是,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寒之气,竟顺着拳头接触点,钻入了他的经脉,让他体内奔腾的气血猛地一滞,动作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瞬。
苏辰抓住那电光石火般的僵滞,手臂剧痛如焚,仿佛随时都会断裂,但他眼中厉色一闪,竟是不退反进!体内残余的、驳杂不堪的五行气流被他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疯狂榨取,尽数涌入右拳,朝着张虎大敞的胸膛,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捣了过去!
这一拳,毫无章法,笨拙而惨烈,是他此刻唯一能做,也唯一想做的事!
“噗!”
闷响声中,夹杂着骨骼隐约的哀鸣。张虎完全没料到这个“废物”竟敢在重伤之下反扑,更没料到这一拳的力量如此怪异刁钻。他只觉一股混乱的气劲撞入胸腔,搅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眼前一黑,腥甜的液体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整个人如同被巨锤砸中,身不由己地向后倒飞,重重摔下了坚硬的擂台。
咚!
落地的闷响,敲碎了场中的喧嚣。
死寂。
落针可闻的死寂。
所有目光,都汇聚在擂台中央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上。衣衫破烂,嘴角挂着血丝,胸膛剧烈起伏,却倔强地挺直了脊梁。
赢……赢了?
那个连气感都没有、被所有人当作笑柄的苏辰,竟然将练气二层的张虎,打下了擂台?
短暂的凝滞后,人群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沸水,瞬间炸开了锅!
“假的吧?我眼睛没花?苏辰赢了?”
“怎么可能!张虎可是练气二层!他怎么做到的?”
“那一拳……好生古怪……”
赵武脸上的得意笑容早已僵住,此刻铁青一片,像是吞了苍蝇般难看。他死死盯着擂台上的苏辰,眼神里除了难以置信,更多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怨毒。
苏辰站在台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刚才那一拳,抽空了他全部的气力,体内那点微弱的气流更是消耗殆尽。但他迎着台下那些震惊、疑惑、探究的目光,胸中却有一股郁气勃发而出,化为一种难言的畅快。
第一场,他拿下了!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接下来的几轮比试,苏辰的表现,一次次颠覆着众人的认知。
他的对手,从练气二层到练气三层,实力渐强。然而,无论对手是身法灵动,还是力量刚猛,苏辰总能凭借那看似笨拙、实则暗合某种韵律的步法,以及体内那微弱却能瞬息转换属性的灵气,在最危险的关头,做出匪夷所思的反击或闪避。
每一场胜利都异常艰难,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脸色也愈发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始终亮着,仿佛燃烧着不灭的火焰。他就像一块顽石,在狂风暴雨中屹立不倒,用一种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硬生生在嘲讽和质疑中,撞开了一条通往前方的道路。
当苏辰跌跌撞撞,却又无可辩驳地闯入前一百名时,议论声彻底变了味道。
“这苏辰……有点邪门。”
“是啊,根本感觉不到他灵力有多强,可就是能赢……”
“莫非真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底牌?”
“苏辰”这个名字,第一次不再是“废物”的代名词。即便是高台上的几位外门长老,看向他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审视和兴趣。
赵武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苏辰的每一次晋级,都像是一记无形的耳光,火辣辣地抽在他脸上。他本想看苏辰在第一轮就灰溜溜地滚蛋,谁曾想,竟让这小子一路走到了这里,隐隐有了些声势!
“哼,走了狗屎运罢了!”赵武眼神阴鸷,对着身旁一个跟班低声吩咐了几句,那跟班会意,悄然隐没在人群中。
不久,新一轮的对战名单公布。
当看到苏辰的名字后面,赫然写着“李莽”二字时,人群中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和窃语。
“李莽?练气四层的李莽?”
“这……苏辰这运气也太背了吧?直接撞上李师兄了!”
“嘿,我看未必是运气……刚才赵武师兄那边……”
“噤声!想惹麻烦吗?”
苏辰看着木牌上的名字,眉头不自觉地蹙起。练气四层,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层级差距,而是灵力浑厚程度、功法威力上的全面碾压。之前凭借“五行衍天诀”的些许玄妙和出其不意还能周旋,但面对高出两层的对手,这些恐怕远远不够。
赵武的手段,昭然若揭。
“小子,到头了。”赵武带着几个跟班,挡在了苏辰面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李莽师兄可不是前面那些废物能比的。现在滚过去磕头认输,兴许还能让你少断几根骨头!”
苏辰抬眼,迎上赵武充满恶意的目光,眼神平静,但深处那点战意,却因这毫不掩饰的打压,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没有回应赵武的挑衅,只是沉默地、一步步走向分配给他的那座擂台。
李莽早已等候在台上。他身形高大,气息沉稳绵长,远非张虎之流可比。看向苏辰的目光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听说你很能挣扎?可惜,到此为止了。”
没有多余的寒暄,随着裁判一声令下,李莽动了!
快!
极致的快!
身影几乎化作一道残影,瞬间跨越数丈距离,出现在苏辰面前。雄浑的灵力汇聚于掌心,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拍苏辰胸口要害!
苏辰瞳孔骤缩,全身汗毛倒竖。他将“五行衍天诀”运转到极致,脚下踏出奇异的步伐,身体以一个违反常理的角度扭转、侧滑。
嗤!
凌厉的掌风擦着他的脸颊掠过,留下火辣辣的刺痛。
一击落空,李莽脸上不见丝毫意外,攻势如长江大河,连绵不绝。拳、掌、指、腿,每一击都裹挟着练气四层独有的厚重灵力,速度与力量完美结合,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苏辰牢牢罩住。
擂台下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完全被压制了!苏辰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这就是练气四层的实力吗?太强了!”
“看来黑马之路,要到此终结了。”
赵武抱着双臂,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仿佛已经预见到苏辰被碾碎的凄惨下场。
擂台上,苏辰确实险象环生。李莽的攻击又快又狠,他只能凭借对危险的本能直觉和那愈发纯熟的诡异步伐狼狈躲闪。身上的伤口在不断增加,体力急剧流失,体内那点微薄的灵气在对方强大的灵力压迫下,运转得艰涩无比,如同风中残烛。
“给我躺下!”久攻不下,李莽也失了耐心,抓住苏辰步法转换间一个微小的停滞,一声低吼,右拳猛然轰出!拳锋之上,土黄色的光芒骤然亮起,凝实厚重,带着无可匹敌的沉凝气势,显然是动用了压箱底的土属性功法,要一击定乾坤!
这一拳,沉重如山,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封死了苏辰所有退路!
避无可避!
强烈的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咽喉。难道……真的就到此为止了吗?
输?
赵武那张幸灾乐祸的脸,人群中那些或轻蔑或同情的目光,过往承受的种种嘲弄与屈辱,如同滚烫的烙铁印在心头!
不!绝不!
这一瞬间,苏辰眼底深处燃起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他彻底放弃了闪避,也放弃了任何防御的念头,将破碎的意识、残存的灵力,全部沉入了那晦涩难懂的“五行衍天诀”之中。
五行流转,相生亦能相克……融!给我融!
他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疯狂地挤压、催动着体内那五缕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异种灵气,强迫它们按照一种从未尝试过、极度凶险的方式纠缠、碰撞、融合!
这是在玩火!是走向毁灭的捷径!以他此刻油尽灯枯的状态,以他对功法粗浅的理解,强行融合五行,其结果最可能是经脉尽碎,灵气暴走,当场化为一滩血肉!
可苏辰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或者说,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穿透了骨骼、震颤在灵魂最深处的嗡鸣响起。他体内那原本泾渭分明、甚至隐隐互相排斥的金、木、水、火、土五行灵气,在他不顾一切的意志驱动下,竟真的扭曲、盘旋,奇迹般地,在那万分之一刹那,短暂地交汇于一点!
一股远超他当前境界、狂暴而陌生的力量,如同沉寂亿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他的右拳之上,一抹驳杂的五色微光骤然亮起,黯淡、不稳定,仿佛随时会湮灭,却偏偏透着一股原始、混乱、足以让灵魂悸动的毁灭气息!
“破!”
嘶哑的怒吼从苏辰喉咙深处挤出,用尽了最后一分气力,迎着李莽那裹挟着厚土之力的拳头,毫无花哨地,正面轰了上去!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陡然炸开!
两拳交击之处,爆发出令人目眩的强光!狂暴无匹的气浪呈环形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席卷,将坚硬的青石擂台都震出道道裂纹,台下靠得近的弟子更是被吹得人仰马翻,惊呼惨叫连成一片!
所有人都骇然失色,死死地盯着那片光芒爆闪的中心!
光芒缓缓散去。
擂台上,两道身影交错而立,定格成诡异的画面。
李莽还保持着前冲出拳的姿势,但他拳头上凝聚的土黄色灵光早已彻底溃散,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一个拳头大小的印记清晰可见,边缘焦黑,中心处隐有五色毫光闪烁不定,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侵蚀、破坏着他的脏腑生机。
“噗——”
李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猛地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眼神中的光彩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熄灭,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软绵绵地向前栽倒下去,尘土飞扬,再无声息。
而他对面,苏辰站在原地。
浑身浴血,衣衫褴褛得不成样子,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伤口,鲜血淋漓。他的身体剧烈地摇晃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散架倒下。
但他,终究还是站着!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穿过死寂的人群,穿过弥漫的烟尘,精准地落在了不远处,脸色惨白、嘴唇哆嗦、像是白日见了鬼一般的赵武身上。
那一刻,偌大的演武场,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