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龚珠又睡不好了。
床太硬，空气中的鱼味太腥，没有带从小陪她到大的睡眠伴侣——柯基玩偶。
龚珠把头埋在臂弯间，全身蜷缩成婴儿，一边幻想着自己是在家里的大床上，一边竭力压制乱七八糟想法的冒出，两相搏斗，激烈交战。龚珠终于赶在天亮前睡着了，不过比起睡，思绪太乱，累晕过去更贴切。
龚珠做了个噩梦，梦里她像个豌豆公主睡在很高很高，很软很软的床上，恐惧地扒着床沿，俯瞰看烫着时髦卷发的妈妈把一颗豌豆塞进厚厚的褥子里，然后抬起头笑着问她：“感觉膈吗？宝贝女儿？”
龚珠还没来得及摇头说已经很舒服了，妈妈就自说自话：“肯定不行，我们宝贝女儿的皮肤比婴儿还娇嫩，孩子她爸，再加一床褥子！”
边上西装革履的爸爸手上凭空出现一床褥子，下一秒，龚珠的身体就被弹起，那褥子凭空飞到龚珠身下。
龚珠再落回时，床垫如地震时的高楼般摇摇欲坠，龚珠也控制不住地左右摇摆，龚珠恐惧地扒紧身下的床垫，大声向爸爸妈妈呼救，但爸爸妈妈盯着如山的床垫却满意地笑起来，似乎在想这么高的床垫，宝贝女儿应该就不会嫌膈了吧。
很快，床垫山如多米骨牌般层层倒下，龚珠从空中坠落害怕地闭上眼……
龚珠睁开眼，发现自己抱着游泳圈站在海边，面前同龄的孩子踩着冲浪板，穿着潜水服，身后传来呼喊声，龚珠转头，爸爸妈妈朝她跑来，口中喊到：“这是深水区，宝贝女儿跟我们回浅水区！”
龚珠下意识往回走，却很快停住，她又回头看到在海浪里自由欢笑的伙伴，捏起拳头又松开，在爸爸妈妈赶到握住她手腕的前一秒，转身朝大海里跑去。
龚珠的目光穿过海浪，伙伴看到大海彼岸的太阳，她的眼睛也闪烁出太阳般的光芒，她朝前坚定地踏步。
一步，两步，三步……终于她的脚掌接触到了温暖的海面。
然后面前的风景倏忽像镜子样破裂、
“咔嚓！”
眼睛一睁一闭，她出现在小学报道现场，别人都是自己做自我介绍，她则是妈妈代劳，妈妈给每个人买了精致的点心，站在讲台上跟大家说龚珠是公主，脾气不太好，让大家对她多多包容。
……
这是什么梦，龚珠醒来发了好久的呆，头很痛，思绪的紊乱并没有因为睡眠而理清。
洗漱后，龚珠坐在行李箱，对着里面的衣服发了很久的呆，最后穿了条白色的吊带长纱裙。
打开手机，龚珠给助理莎莎发了条信息问她在哪儿，中间退出来一看，齐势的聊天框在最上面。
【齐势】我今天早上敲你门你没醒，我跟吴奶奶她们说了休息一天明天再练你好好休息，还有老板和我说昨天晚上煮的虎斑鱼汤你喝两口就没喝了，你是不喜欢喝汤吗？我今天又钓上来一条虎斑，比昨天的还大，你喜欢什么样的做法，清蒸，红烧，煎炸，你跟老板说，她手很巧，都会做。
龚珠懒得回，这时门被轻轻叩响，外面传来莎莎的声音：“珠珠，发生什么了吗？”
“你不是天天在霞浦转悠说收集素材吗？我想你比那个整天无所事事的齐势都更了解这里，今天你来做我的向导。”
前几天龚珠要不是自己逛要么不是被霞浦本地人缠住，刚巧放了莎莎自由，莎莎天天抱着相机在村子里乱转，真要说起来，莎莎更像是来享受假期的。
莎莎长相很乖，厚刘海厚眼镜，平时安安静静不爱出风头，但一说到感兴趣的事就会两眼放光，能穿透厚厚的玻璃镜片，把别人照耀的心服口服。
“霞浦除了码头热闹一些其他地方的确没多少人，贯穿南北的主街百分之四十的店都关了，目前一家百货店，一个诊所，一个早餐店，一个水果店……”
龚珠突然问：“我听齐势说这里离浅月湾很近，你去那里看了吗？那里怎样？”
莎莎推了推眼镜道：“不错，建造的很新，功能齐全，有一个很大的水上乐园，除了原生态的东西少点，太过于模板化以外，总体上来说是个不错的旅游圣地。”
说完，她看向龚珠警惕道：“珠珠你不会是嫌这里无聊想去浅月湾吧？那里好多人啊，我敢打赌你的高跟鞋前一秒踏在码头上，下一秒就冲上来一百个手机摄像头。梵哥可跟我千叮咛万嘱咐了无论如何不能让你离开霞浦。”
龚珠苦笑道：“我知道，我没想去。”
龚珠跟着莎莎穿过无人的主街，本来人就少，现在应该都聚集在码头附近。
路过百货店，透过玻璃门里头有个大叔坐在收银台后仰头睡的很憨，一只手搭在肚子上，他的肚子随着呼吸一鼓一鼓，一只手握着蒲扇无意识地扇啊扇。
这个大叔……是那个在活动广场被他嘲笑皮球的大叔……
好多店招牌还在，门却关的死死的。
龚珠想起齐势说的，还在霞浦的人基本都住在夕阳村。
天气很热，莫名龚珠心里却飘过一阵冷风。
“整个霞浦最好的风景就在上面，你应该没有来过吧。”不久她们到达目的地，莎莎指向山顶，比起山，这更像是个坡，郁郁葱葱爬满了绿草。
这就是青故山吧。
并不费力地，龚珠和莎莎爬上青故山顶，迎面一股湿润的风吹的龚珠披散的长发飞舞遮住了视线，待龚珠理好头发，视线放开，就见到大海蔚蓝一片从脚下铺向天际，因为俯瞰，更有世界就在脚下的畅快感。
呜呼……龚珠张开双臂拥抱了海风，青草香蔓延过鼻端，青故，真是个好名字她想。
“珠珠，你看那边，那就是浅月湾。”莎莎打断龚珠的沉浸，为她指了个方向。
龚珠顺着望去，就见远处海岛上一栋栋现代化的高楼把那头的海洋残忍截断，一瞬间，龚珠似乎自己呼吸都不顺畅了。
龚珠皱眉：“莎莎你说的对，那里太现代化了。”
莎莎躺在地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遗憾道：“是啊，我也更喜欢这里，这里的空气虽然有鱼腥味儿但总比浅月湾的汽油味儿好闻，不过这样原生态的地方马上也要消失了。”
“啊？”
莎莎睁开一只眼回答：“对啊，浅月湾想扩大经营要在霞浦建机场，选址好像就是我们脚下的这个青故山，听说最晚就是明天春天开始动工。”
龚珠脑海中浮现齐势昨天忧愁的脸庞。
他忧虑的，是这件事吗？
龚珠眼角余光突然注意到一簇粉白色的花，蹲下来左看右看，向莎莎问道：“这是什么花。”
原来这就是狗牙花。
原来齐势开车把自己从码头接到客栈路过沙滩的那片花海就是狗牙花。
“……我跟你说这个季节的霞浦可是很美的，有开的很烂漫的狗牙花海……”
“……我甚至感觉你素颜比化了妆还漂亮，就像一朵狗牙花……”
原来这就是狗牙花，的确很漂亮。
龚珠看的有些出神，忽然问：“哦莫，浅月湾有狗牙花吗？”
莎莎否定道：“没有吧，那里种的花五颜六色都很浓烈，没这么淡的花，不过我查了狗牙花是这边的特色，明明很美不知道为什么要改种大众的花种。”
龚珠又盯着看了一会儿，抬头环视一圈，小声道：“哦莫，突然理解齐势不想离开这里了，这里虽然又小又破，但的确有一种让人很安心的感觉，如果世界上突然消失这样一个地方，我真觉得是件遗憾的事。”
莎莎警惕地两只眼睛刷的睁开看着龚珠，她提醒：“珠珠，你想干什么？梵哥和我说他那里处理的还算顺利，可能八月份就差不多搞定了，也就是说等你参加完那个海女祭，我们就得回BJ了。”
龚珠叹了口气，也躺到地上，海风吹的她裙角飘飘，她缓缓闭上眼睛，耳边是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还有狗牙花微微摇曳的声音，规律的像一首动人的乐曲。
慢慢地龚珠感到浓浓的困意。
要是青故山一直在就好了，沉入梦乡前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