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良缘策 > 第三十六章 脂粉谜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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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知意返至闺房,忽忆起刘三娘兄长刘大壮曾于水泉镇将其妹生前旧物裹作包袱相赠。

彼时那支天香阁脂粉,正是从包袱中滑落而出。

她俯身从樟木箱底翻出那方青布包袱,解开绳结时,樟脑气息混着旧裳香灰味扑面而来。

脂粉盒率先映入眼帘,螺钿花纹在日光下泛着光晕。

指尖拂过盒底细如蚊足的“谢”字刻痕,忽而顿住...

除此外,包袱里还有一支铜簪,虽非贵重之物,却打磨得温润发亮。

一套半旧的藏红色襦裙,裙角针脚细密,似是女子亲手缝制。

最底下则是贴着翰林院封条的梨木匣子,启开时“咔嗒”轻响,一枚刻着“刘”字的圆形铜章静静卧在棉絮里,想必此物应是刘三娘二哥所留。

她将铜簪铜章与襦裙重新叠好收进箱底,独留脂粉盒置于案头。

指腹摩挲着盒底刻痕,“谢榕屿”三字忽在脑海中翻涌。自上次一别,竟已隔了七日光阴,也不知那浪子近日是否还窝在镇国府里,或是又溜去了哪处勾栏听曲?

思及此,她将脂粉盒纳入广袖。

镇国府,怕是要因她这一访,掀起些波澜了。

沈知意立在镇国府朱漆门前,方要向守卫开口说明来意,忽见一抹月白身影自街角匆匆折返。

擦肩之际,竟觉对方身形较五月初所见清减许多:彼时对方尚着厚重大氅,如今却只穿一袭单罗裙,腰间金丝绦子松松系着,更显纤薄。

“敢问可是谢家二小姐?”沈知意不禁出声。

女子脚步顿住,回身时乌发随动作轻晃。

她识得这个曾被三弟谢榕屿在府中强吻的女子。当日那番动静虽未传出府外,却也叫阖府上下议论了好几日,是以对沈知意这张脸印象颇深。

“寻我何事?”她眼尾微挑,语气里带着几分审视。

“不不,二小姐误会了,我是来…”

“来寻我三弟?”谢二小姐唇角微扬,忽而轻笑一声,“往日在我府上那样爽利,今日怎的吞吞吐吐起来?”

沈知意闻言一滞,她早知谢榕屿行事不羁,却未想这谢家二小姐言辞竟也这般锋利,短短一句便叫人无从反驳。顿时福了福身:“二小姐谬赞了。”

谢二小姐淡声道:“三弟近日皆随家父去张罗青洲贸易节会场,还未知何时归来。”说罢转身欲跨门槛。

“二小姐留步!”沈知意忽而伸手:“民女尚有一事相询…”

谢二小姐闻言回首,黛眉微蹙间眼底掠过一丝惊惶。

沈知意见状,将袖中脂粉盒递上前去:“即便世子不在,还望二小姐告知,此盒底部‘谢’字刻痕…”

未等她说完,谢二小姐瞳孔骤缩,面上却强作镇定:“不过市井常见的脂粉匣子,天下姓谢者何止千万,沈官媒怎的一口咬定与我府相关?”

“是吗?”沈知意轻笑:“可二小姐方才听闻‘谢’字时,素来端得笔直的脊背忽地歪了半寸。难不成这‘谢’字,当真有何...”

谢二小姐面色骤然发白:“你…好个牙尖嘴利的官媒!我三弟纵容你,我可容不得你在此放肆!”

沈知意望着眼前杏眼圆睁的谢二小姐,唇角微扬:“既如此,二小姐坚称这匣子与贵府无干,民女只得将它呈至地方衙门,劳烦官差细细比对,当年是谁家女眷丢了这胭脂。毕竟这‘谢’字刻痕嘛…”

说着将盒子纳入袖中,沈知意方要举步,

“且慢!”

谢二小姐的喝令里已带了几分破碎的急切。

转身时却已欺近半步,面上薄粉下泛着可疑的红晕:“开个价吧,这匣子我要了。”

沈知意抽出脂粉盒,拨弄着螺钿盖:“二小姐若爱胭脂,天香阁新出的‘醉芙蓉’最是相宜,何苦盯着我这半旧的残盒?”

说着“咔嗒”一声启开盒盖,丹砂色膏体在日光下泛着珠光,她忽而抬眸瞥向对方,唇角噙着抹促狭的笑:“再说这‘石榴娇’的色号…二小姐这般冰清玉洁的人物,怕是压不住呢。”

谢二小姐猛地攥住她手腕:“本小姐偏要!”

沈知意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二小姐若执意纠缠,下官只得将五月初在西街所见...”

她刻意拖长尾音,看着对方骤然惨白的脸,才慢悠悠补全,“那身着狐裘与青衫书生相谈甚欢的窈窕身影,原原本本禀明侯爷。”

谢二小姐忽而闭了闭眼,长睫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再睁眼时已褪了几分戾气:“既非求财求名,你究竟要什么?”

沈知意指尖叩了叩脂粉盒:“二小姐可知,这天香阁的胭脂水粉里,可系着多少人命?”

谢二小姐面色骤白:“你…你莫要吓我!”

“我所指并非脂粉本身,”沈知意忽而压低声音:“是握着这脂粉匣子的人,究竟在谋划什么。”

谢二小姐踉跄半步,良久才艰涩开口:“若我告知你来历…你可敢对天起誓,绝不泄露半句?”

“沈某以媒妁之名起誓,”沈知意抬手按住腰间铜牌:“今日之言,若有半字外泄,甘受三尺白绫之刑。”

谢二小姐猛地吞咽口水,左右张望间瞥见游廊尽头有小厮经过,忽地攥住沈知意手腕:“你且随我来。”

沈知意随她绕过九曲花廊,转过雕花月洞门,忽见一畦绿竹映着粉墙,竹影婆娑间露出半角湘妃竹帘,果然是个能静听风竹、细品名茶的所在。

谢二小姐抬手拂开竹帘,屋内陈设素净,博古架上只摆着几方青瓷瓶,瓶中斜插着半枝开败的白牡丹。

她示意沈知意在湘妃竹椅上落座,亲自从矮几上取过汝窑茶盏,素手提起暖壶,琥珀色茶汤便如丝绦般落入盏中,腾起的热气里混着松针与陈皮的清香。

“尝尝看。”谢二小姐推过茶盏,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沈知意垂眸吹开浮沫,浅啜一口,茶汤入口微苦,却在喉间化作清甜:“松萝茶配陈皮、松针,二小姐好雅趣。”

“你不怕我在茶里下毒?”谢二小姐指尖摩挲着盏沿,忽然轻笑一声。

“若二小姐想取我性命,”沈知意放下茶:“方才在府门前便有千百种法子,何必费这许多功夫烹茶?”她抬眼望向窗外竹影,唇角忽而扬起抹淡笑。

谢二小姐指尖轻叩茶盏,眼尾微挑:“哦?你倒看得通透。”

沈知意忽而想起上次,这女子握住谢家大小姐手时,眼底曾掠过一丝极深的痛色:“二小姐的怜惜之情,从来藏得深。”

谢二小姐闻言一怔,低笑出声:“你所指大姐那桩指腹为婚的婚事?不过是侯府用来固权的棋子罢了。”身子向前顿了顿:“说正事吧,关于这脂粉盒的‘谢’字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