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大漠孤烟琰彧情 > 第五章 太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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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冬至节,便是春节,进而便是太后千秋节,姜琰生辰亦在千秋节,因此年年生辰都在宫中,相伴宣裕太后。千秋节这日,大盛帝后,皇子公主,朝臣命妇等,皆要向宣裕太后拜寿,因此上多年来姜琰都不曾庆过生辰。

永泰宫中。宣裕太后慈爱的抚着姜琰。

“婧儿,明日便是你的生辰了,这些年因为祖母,你都不曾庆过生辰,真是委屈你了。”

“祖母说哪里话,婧儿能和祖母一日生辰,是让婧儿能沾上祖母的福气呢,婧儿何来委屈。”

“恩,婧儿的一张嘴,惯会哄祖母开心。”

“祖母,您让婧儿做的事情,婧儿都做好了,现在京城市井中,皆传皇上属意皇长子,千秋节后,便要立皇长子为太子。”

“恩,婧儿,做得好,你怎不问祖母为何让你这样做?”

“呵呵,一来祖母吩咐,不论何事,婧儿定要尽力,二来祖母此举,婧儿也能猜出八分用意,是以祖母不说,婧儿就不会多问。”

“恩,鬼丫头,那你来说说,祖母为何要如此?”

“自古皇权多疑,越是有人造势说皇上属意皇长子,皇上就越是怀疑皇长子勾结朝臣,以为朋党,心中就越会厌弃。”

“恩,婧儿聪慧,不管到何时,你都要记得,你是姓姜的。”

“恩,婧儿明白。”

千秋节过后,一日廷尉张芳下朝,马车行至闹市,突一老妇冲出扑于马前,也不顾马惊,便大声喊冤。马夫险险拉住马,张芳掀开车帘探看,街市上一群人亦驻足围观。张芳出身寒门,因为人正直,做事干练,颇得宣裕太后和皇上赏识,一路拔擢为九卿。

“冤枉,冤枉,求大人为民妇做主。”拦下马车的老妇,跪在地上不停喊冤。

“你是何人,有何冤情。”廷尉张芳肃穆问道。

“大人,民妇姓何,十数年前曾在宫中任事,民妇所陈之冤情,事关重大,不敢当街明言,到府衙击鼓几次,皆被赶了出来,民妇听说张大人为人正直,主断刑狱,无不恪尽职守,素来铁面无私,因此冒死拦住大人的马车,求大人为民妇伸冤。”说完便又跪地磕头。

“罢了,起来回话,你即有冤情,便与本官回府衙详细道来。”张芳听说这婆子曾在宫中任事,怕其当街说出牵扯皇室之事,为保险起见,还是私下问案得好。

“是,民妇谢过大人。”何婆子从地上爬起来,随着马车缓缓而行,不一时,便到了廷尉署,张芳带了何婆子单独进了内堂。

“何氏,此地无人,你有何冤情,可尽道来。”张芳端坐主位,何婆子跪在中央缓缓道来。

“回禀大人,民妇二十年前在宫中做稳婆,当时当今圣上还没有子嗣,后贵妃娘娘,贤妃娘娘先后有了身孕,按照孕期,当是贵妃娘娘先贤妃娘娘两月生产,但贤妃娘娘却早了一个月,先于贵妃娘娘生产,具是因为贤妃娘娘之子,是七个月的早产儿,这孩子生产之时,便是民妇伺候接生的,关于贤妃娘娘早产,民妇知道一些端底,因此贤妃娘娘事后寻了别的由头,将民妇逐出宫去,这还不算,贤妃娘娘还吩咐母族齐家,追杀民妇灭口,这些年来,民妇有家不敢回,东躲西藏,隐姓埋名苟活至今。”

“住口,”张芳越听越心惊,“大胆刁妇,你无凭无证,竟敢诬告贤妃娘娘,你可知罪?”

“大人,民妇不敢诬告,民妇确是宫中稳婆,大人若调宫中当年内侍记档,便可核实民妇身份,且民妇还有凭证,关乎皇室血脉之纯净,民妇知道事关重大,大人一人恐难定夺,民妇只求大人先保全民妇,民妇留得性命,将这多年的冤情尽数诉出,死也甘心了。”何氏说完,泪如雨下,跪在地上不停叩首。

张芳听了何氏之言,事关皇室血脉,不敢怠慢,一时不知如何处置,想来此事事涉皇家密事,知道的人自是越少越好。便吩咐亲信,好生看管了何氏,自己则进宫面见皇上,直陈此事。光合帝听了张芳所报,心下震惊,密宣了何氏入宫,亲自盘问。

大盛皇宫石渠阁旁耳房,光合帝端坐,看着跪在下面的何氏,已经隐约记起此人确是多年前为皇长子接生的稳婆。

“何氏,你有何冤情,尽管对朕言明。”

“是,民妇谢皇上。当年民妇在宫中任事,一日贤妃娘娘传了民妇,吩咐民妇为娘娘接生,那时贤妃娘娘只有七个月身孕,民妇只当娘娘是头胎,因此格外担心,提前吩咐民妇准备,不想贤妃娘娘却说,就在这一两日便要生产,让民妇好生准备,还叮嘱民妇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许说出去,生产之时只管听她的吩咐便罢。民妇心中不解,却也不敢多言,只应声而出。隔了一日,贤妃娘娘果然早产,传了民妇去。民妇当时就发现产情凶险,恐怕是贤妃娘娘用了大剂量催产药物,要抢先生下皇子,民妇吓坏了,生怕娘娘或者皇子有什么万一。贤妃娘娘当时也是九死一生,吩咐民妇不论如何也要保住她的性命,孩子尽量保全即可。后亏得黄天庇佑,娘娘平安生下一个男婴,可因为是早产,孩子似乎生下来就没有气息,民妇刚想跪地请罪,不想贤妃娘娘立刻赶了民妇出去,还叮嘱民妇,出来报与皇上,娘娘产下一位皇子。民妇不敢不从,转身出来,似乎看到娘娘身边的婢女绮罗……”何氏说到此,抬眼看光合帝。光合帝越听脸色越是深沉,厉声喝道:

“照实说来。”

“是,皇上。民妇看到绮罗从屏风后抱出一个孩子……”不等何氏说完,光合帝震怒,以掌击案,‘啪’的一声巨响,惊得何氏一个激灵,不敢再言语,只跪在地上不停叩首。

“接着讲。”

“是,皇上。民妇出房来,按贤妃娘娘吩咐报与皇上,皇上听闻皇长子诞生,欣喜万分,即刻进房探看,民妇看过了半晌儿,见无异常,便赶忙离开。不出三日,贤妃娘娘便寻了个由头,将民妇赶出宫去,其实经此一事,民妇也不想再留,便顺水推舟借此离宫,谁知民妇刚一出宫,就有人跟着民妇,一路追杀,民妇这些年四次躲藏,才逃过一死。本来过了这许多年,民妇想着贤妃娘娘不会再追查民妇的下落了,谁知这半年多来,又有人四次打探民妇的下落,必欲除之而后快,民妇这些年来有家不能回,也不能和家人通消息,甚是苦闷,如今民妇已是风烛残年,民妇不想再躲了,此番就算是豁出这条命去,民妇也要向贤妃娘娘讨一个公道。民妇知道自己所言事关重大,如今说与皇上,也算了了一桩事,就算皇上要杀了民妇,民妇也无憾,皇上知民妇为何而死,民妇死了也是个明白鬼。”何氏说完,便伏在地上,等候发落。

光合帝已经由震怒中冷静下来,高声唤了张芳进来,吩咐道:“张芳,你将何氏带回,单独关押在廷尉署,何氏所诉之事,有待查证,务必保证何氏的安全,先下去吧。”

“是,微臣遵旨。”张芳带上何氏告退。

光合帝回到石渠阁独坐,心中凄然。因是自己第一个孩子,又是早产儿,光合帝多年来对田祈另眼相看,疼爱有加,因此忽视了只比田祈小了一月的田祯,这些年来心中也有些愧疚。不曾想如今旧事揭开,自己偏爱了二十年的长子,竟血脉存疑,光合帝心中愤懑,恨不立时三刻就传了贤妃来拷问,吩咐御医滴血验亲。思来想去,光合帝还是先到了永泰宫,此二十年前的宫中密事,宣裕太后必知些端倪。

永泰宫中,宣裕太后已看出光合帝神情有异,便先问道:

“可是今日朝堂之事,让皇上烦闷?”

“母后,”光合帝轻叹,“非是朝堂之事,是有一桩二十年前的密事,儿臣想来问母后。”

“哦?二十年前?何事?”

“贤妃早产之事。”

宣裕太后闻言,沉默一晌儿道:“皇儿今日怎想起此事?贤妃当年早产,拼死产下皇长子,此事宫中人尽皆知。”

“母后,儿臣记得当年贤妃胎像稳固,并无早产征兆,为何会突然早产,这其中是否有何根由,若母后知悉端底,还请母后明示。”

“唉,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你为何今日又问起?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告知皇上也无妨。当年贤妃突然早产,哀家心里也有疑,怕是宫中有人错了心思,便命人追查,谁知查出是贤妃自己服了催产药,当时皇上还没有子嗣,这光合一朝第一个孩子举足轻重,贤妃一时蒙心,也情有可原,她自己也受了大罪,亏得祖宗庇佑,总算是母子平安,没有危及皇嗣,因此此事便被哀家压了下来。这些年贤妃侍奉哀家与皇上,也算是勤谨,如今祈儿也大了,依哀家看,皇上也莫要为难贤妃了,怎么也要顾着皇长子的脸面。”

“母后大度,凡事总想息事宁人,可除擅用催产药,母后可知贤妃还做了什么?”

“哦?那哀家就不得而知了,难道皇上知道了什么?”

“贤妃早产之日,为防孩子夭折,似乎夹带了婴孩入宫,而她自己所产,或出生之时便已夭亡。”

“什么?皇上从何处得知此事?”

“当年为贤妃接生的稳婆何氏,今日向儿臣喊冤,她因看出贤妃当年用过催产药一事,而被贤妃驱逐,躲避二十年,许是贤妃听到近日朝廷内外皆在议论,朕有意立她的儿子为太子,是以过了二十年,又派人四处追杀何氏,以保田祈太子之位万无一失。”

“皇上是说,何氏告知皇上,贤妃夹带婴儿?”

“正是。”

“皇上,无凭无证,一奴婢之言,如何能轻信?”

“母后此言差矣,只需滴血验亲,便有凭据。”

“不可,皇上,此事不可。只要验亲,不论结果如何,皇家颜面荡然无存。此事断不可行。”

“可是母后,此事若不调查清楚,皇长子身份存疑,朕如何面对天下百姓。”

“皇儿,此事就此作罢,天下百姓怎会知皇长子身份之事,倘或是揭开来调查,势必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到那个时候,皇儿才真的是无颜面对天下百姓了。”宣裕太后说完,目光坚定的看着光合帝。

光合帝看着宣裕太后,明白太后所言有理,一半晌儿,道:“母后教训的是,儿臣自当遵母后懿旨。”

“正是,皇儿,能忍人所不能忍,方能为君。此事皆因立太子之事而起,依哀家看,皇上正直盛年,太子之事可先放一放。”

“是,儿臣也正有此意。”

翌日上朝,朝中大臣皆以为皇上要宣旨立田祈为太子,谁知皇上竟降旨,以三位皇子皆需历练为由,暂不立太子,禁止朝廷内外再议论太子之事。

满朝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