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燕京城头的角楼里，烛火被穿堂风卷得明明灭灭。
鹤之颜刚从兵部议事回来，手里那支雕翎箭稳如磐石，松开手时，箭羽擦过靶心的丝绸，发出细微的震颤。
“殿下非去不可？”柳如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高，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执拗。
“那慕容昭不是善茬，他带着铁骑，打的就是速战速决的主意。若是让他攻下青崖关，再拿下安邑县，不出半月，就能直逼燕京。”
“我与殿下一起去。”柳如意将手里的弓往上抬了抬，弓弦发出轻微的“嗡”声。
“不可。”鹤之颜的声音冷了几分，往前走了两步，烛火的光晕在他脸上明明暗暗。“你就安心待在燕京，打仗是男人的事。”
柳如意将弓拉得更满，第二支箭离弦时，几乎与鹤之颜方才那支钉在同一个位置，两支箭尾并排颤动，像一对振翅欲飞的蝶。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柳如意抬眼望鹤之颜，“更何况现在民女是太子的宝林，论名分，是皇家的人。论情理，该与太子出生入死。”
“皇家的人，更该守皇家的规矩。”鹤之颜的手指收紧了些。
“规矩？”柳如意忽然笑了一声，那笑意却没到眼底。“殿下可知，青崖关的守军里，有多少人的父兄死在慕容昭手里？他们守着青崖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嚼着冻硬的干粮，穿着冰冷的铁甲。难道只是为了皇家脸面和规矩？”她猛地抽回手，第三支箭搭上弓弦，这次却没射向靶子，而是对准了窗外那棵老槐树的枯枝。
“嗖”的一声，箭羽划破空气，精准地射中了离枝头寸许的地方。
几片枯叶簌簌落下，在窗台上积起薄薄一层。
“你想说什么？”
“臣女知道殿下怕人耻笑，”柳如意转过身，目光直直地撞进鹤之颜的眼里。“怕人说太子带新妇上战场，是惧内，是荒唐，是怯弱，是可笑。”
“让新妇上战场，定会被天下人耻笑。”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这确实关乎皇家脸面，但更关乎……”他顿了顿，“更关乎你的安危吃，刀剑不会因为你是宝林就手下留情。”
柳如意有些差异，这个男人竟会关心自己的安危。她放下弓，走到他面前，抬手轻轻碰了碰他胸前的盘扣。“殿下，”她仰头望着他，眼底的执拗里掺了点别的东西，软软的，却更让人心颤。“民女嫁入太子府，本就是带着任务来的。
安危早已不重要，民女需要与你共进退。你若有个闪失，长公主的人不会给民女解药，民女万不可能活过三月。”
鹤之颜的喉结滚动着，竟不敢低头看柳如意。对方指尖滑过他衣襟上的褶皱，就像小鹿撞上他胸口。
“再说了，”柳如意忽然笑了，眉眼弯起来，像只狡黠的狐狸。“民女的箭，也是救过殿下的。
民女上了战场，定是能帮到殿下的”
鹤之颜看着她眼里跳动的烛火，五味杂陈。
窗外的风再起了，吹得烛火猛地晃了晃，险些熄灭。鹤之颜伸手拢了拢烛火，再抬眼时，眸子里的犹豫已经散了。
“明日卯时，校场集合。”鹤之颜将令旗递给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伤了残了死了，都是命。”
柳如意接过令旗，屈膝行礼。“民女遵令，听由天命。”
烛火终于稳了下来，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紧紧依偎着，像要融成一体。
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咚——咚——”，是三更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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