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几日借着生病的由头在家躲懒不去上朝,周恒怕他在府中待着闷的慌,便以领赏为由,传到宫中陪自己下棋。
待他从宫中领完封赏回来时,夜色已浓。千家万户,灯火阑珊。秋府门外也挂起了红灯笼,桃符也换了新。给原本冷清的秋府添了些年味,染了烟火气。估计也是沾了这喜气,他自觉身子比以往好了不少。
“余大人,您还是赶快回去吧!我家主子真不在……”
还未到府中,便听见门外的喧嚷声。
金羽同门外的一位留着长胡子的大臣拉扯。
余庆生捋着胡子道:“你就别骗老夫了。”
金羽无奈的摊摊手:“大人我家主子今儿个午后去宫里了,现还未归。”
余庆生不耐烦,硬闯道:“我就进去看看!”
“余太医,您就别难为他了——”秋璟煊放下玉帘下了车。
余庆生看见他心道还真不在……后又赔笑道:“秋大人,不,沧源王,恭喜,恭喜了。”说着便唤身边的随从,把带来的厚礼向他递去。
“唉~余太医,这是做什么?”秋璟煊向后退一步,故作诧异。
“王爷误会了,下官送的这是贺礼,绝无半点私心。”
秋璟煊挑眉一笑:“哦?那本王就却之不恭了。”他招手示意金羽将贺礼收下。
余庆生又笑着逢迎几句,秋璟煊见他未有离去的意思便问:“余太医可还有事?”
“下官却有一事,想求王爷帮个小忙。”
“哦?说来听听。”
“最近朝中火势紧的很,还请王爷别让这大火烧到我这小小的大医院来就行了。”
“哦——余太医不是一向不站队吗?怎的今日选了我。”秋璟煊皮笑肉不笑的扫了他一眼。
余庆生弓着身子,将头压得更低了一些:“下官……下官也是形势所迫啊。”
秋璟煊不语,默默的将手金羽手中的礼盒打开,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后又故作镇定道:“好说,好说,不过……”他又瞥向金羽手中的礼盒。
“如果王爷真肯帮忙,下官定会为王爷双手奉上您想要的东西。”
“好了好了,本王也乏了,余太医也早日回去吧。”他说罢便转身离去。
他竟真收了那礼!
果然如“他”所说他已经是将死之人了!过不了多久,这天下就会易主!!!我可得早做打算才行。余庆生愣在原地,垂眸思索。
朝中两股势力明争暗斗,先皇在世时尤为器重左丞相贾连。而手握重权的贾连,结党营私,豢养死侍,以丞相贾连为代表的贾党一直暗中拉拢势力。
而以御史大夫程朗为代表的程党,势力薄弱。眼看着贾连的势力逐渐蔓延开来,程党便向秋璟煊投来了橄榄枝。贾觉也不甘示弱,暗中派人拉拢他。而现在,就连太医院的太医也求他庇佑。
这朝堂啊,如今也算是乱透了。
有时候他真的很同情周恒的,偏偏接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
“主子。”金羽叫了叫正趴在桌案上思索的秋璟煊。
秋璟煊抬眸懒懒地扫了他一眼。
“主子那余庆生送来的究竟是什么啊?”金羽好奇的问道。
秋璟煊淡淡开口“玉生烟。”
“什么?!玉生烟?!”
金羽惊魂未定又问道:“他知道您的病?那岂不是他已经知道您时日无多了?!”
“嗯。”
“嗯?!”别人都已经知道他的底牌了,知道他现在只是靠着药来维持生命了!他家主子就一个嗯!!!
“这药不是只有菱王爷才会配吗?他是从何处得来的?”
秋璟煊揉了揉眉心:“我怎会知?”
“可是……”
“闭嘴,再吵把你丢出去。”秋璟煊不耐烦道。
完了,在这生死攸关的大事前,他家主子还觉得他吵!经预防部看到了他们主仆二人日后被万箭穿心,挫骨扬灰被丢到乱葬岗的场景……
“你去派人查一下他。”说罢,便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封信交与他。“将这封信送给周菱。”
“是。”看来不会万箭穿心,挫骨扬灰了金羽心道。
将一切安排好后,秋璟煊便去睡了。
不觉中已至元夕,街上的小摊摆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和面具。北齐有个习俗,除表演者外,凡是今日出门的人便要带上面具。还可以放花灯,点天灯,猜灯谜,看烟火和表演。若遇到心仪之人,一定要带着她去神女庙祈福,许下一世相守。最后分别之时,两人便以信物相赠,互揭面具。过了元夜后,便可凭信物去寻人,再上门提亲。
所以便有许多郎君贵女在今日出门,望遇佳人。
一听今日是北齐佳节,黎苏便带着如烟从大使馆跑了出来。二人走在琳琅满目的街市上,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宝玉楼前。
她望着直盯着旁边小摊发愣的如烟,轻笑着开口:“如烟,你在这等我,我去买些玉梨酥。”
“是,小姐。”自打他家小姐上次来这里吃了回那个和她同名的糕点,就经常来这买玉梨酥来。还别说那糕点是真的太香咯,甜而不腻!
一进门,黎苏便冲店小二喊道:“来两碟玉梨酥打包。”
“好嘞,客官,今日店内客人较多,您可在雅间内稍等片刻。”小二说完,便去忙活了。
黎苏四处瞧着人来人往的宝玉楼,忽而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二楼栏杆旁,眯着凤眼,打量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怎么哪都有他?!
只见他薄唇轻启问道:“来买玉梨酥?”
黎苏心中默念眼不见心不烦,抬步迈向了一旁的雅间。
秋璟煊盯着那么倩丽的背影,嘴角噙着的笑意久不落下。
金羽盯着他家主子,一脸震惊道:“主子,你不会真喜欢上这个公主了吧?”
秋璟煊不语,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哎客官啊,实在抱歉。今日来的人太多,做玉梨酥用的梨子,已经用完了,不如您改日再来?”
二人寻声望去。
“无防。”黎苏拢了拢衣摆,朝门外走去。
金羽回过神来,看向默不作声正吃着茶饼的秋璟煊。巡视了一圈后,把目光锁定在他家主子面前的一碟玉梨酥上……
“咳咳,主子,这玉梨酥?”金羽朝他暗示。
秋璟煊拿起面前碟子中的一块玉梨酥,在金羽灼热的目光下咬了一口。
金羽怔住了,吃酥点的是他家主子,可他仿佛被噎的说不上来话。
只听见秋璟煊懒洋洋的开口道:“你若是想送,便把你自己这碟送去吧。”
片刻后,金羽拿着一包打包好的玉梨酥,一脸不情愿的跟在黎苏身后。
“殿下,留步。”
她回头一看,是秋璟煊身边的侍卫,脚下的步子加快了些。
金羽快步跑到黎苏前面拦住她,把打包好的玉梨酥递到黎苏面前,说是他家主子给他的赔礼。见她犹疑,他直接把玉梨酥塞到一旁的如烟怀里,便一溜烟的跑了。
“噗,小姐,他家主子那么精明,他怎么这么呆呀?”
黎苏用手指在她脑袋上一点,看了看她怀中的玉梨酥笑道:“快吃吧,听说今日街上有表演,还有烟火。我们入京这么久了还没有好好逛逛呢,今日好不容易出来,可得玩尽兴了。”
陵歌城的风土人情黎苏早有耳闻,今日也算是能领略一番啦!黎苏捏着手中的糕饼,向人潮汹涌的集市里走去。
秋璟煊望着消失在人海中的两抹红,垂眸思量着。
“要不要跟上去。”金羽开口道。
秋璟煊凤眸微挑,他连忙改口道:“哦,那个我……主子,我想看花灯了。”
“嗯,那走吧。”
金羽跟在他家主子身后,默默的朝他翻了个白眼。
黎苏拉着如烟,在街市中转花了眼。街上的小摊摆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和面具,二人并不懂这北齐的习俗,只见街上来往行人大多带着面具,便顺手买了两个。一人一个,也学着来往的行人戴在了面上。
不觉中月已攀上枝头,那股冷冽的风在今夜变得是如此的温柔,轻昵的抚着她的发丝。嘈杂声,吆喝声与街头表演传来的叫好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淡,到最后只剩下了呼啸的风声。
“如烟。”离苏兀然开口道。
“小姐,怎么啦?”如烟吃着又酸又甜的糖葫芦开口问道。
黎苏朝他无奈一笑,望着空中圆月心道:南州的百姓是不是也在家门口挂起了系着红绳的鱼?哥哥他有没有从檀州回来?父王母后他们是不是和往年一样,去了神女庙祈福……
他们会不会也在这轮圆月下念着我……
如烟愣住了,拿着糖葫芦的手僵直在了半空中。她陪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殿下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也是能猜出来些的。她想家了……
她家殿下自幼被皇上和娘娘宠惯了,虽并不嚣张跋扈,但做起事来,那是一个离经叛道。十岁时便粘着太子殿下,跟着他去学了武功。学了一身舞刀弄枪的本领。爬树摘桑果,下河捞鱼蟹样样不落。
公主出生时天带异象,国师更是言道“神鸟赐福,天佑南洲”若不是那场意外,又怎会来此处和亲?
如烟跟着公主在外离经叛道太久了,久到她都快忘了她是被整个南州捧在手心里娇养到大的珍宝。
黎苏收回了黯然的神情,朝如烟弯了弯眉眼:“如烟你把东西放到大使馆去吧,我想独自走走。”
“小姐……”
“如烟,我命令你回去。”
黎苏同人说话很少摆公主架子,更少命令人。如烟听出了她话中的坚决,也知道她现在想一个人待着,无奈下只好叮嘱几句后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