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放下瓷碗,握住母亲的手:“娘别生气,女儿起初的确想与宋珩私奔,可逃到一半时,女儿突然在想,如果宋珩真的爱女儿,怎会舍得让女儿抛下爹娘离开,余生都背负着污名生活?”
“若我同他一般出身平庸,爹不疼娘不爱也就算了,我可是大梁最有名望的郡主,还有这么疼爱我的爹娘和舅舅,他休想把我拉到泥潭里,和他共沉沦。”
安阳长公主欣慰地看着女儿。
长乐接着道:“最可气的是,他见我犹豫了,一再劝我,我执意要走,他竟急得从轮椅上站起来了!”
安阳长公主惊讶道:“站起来了?”
长乐气呼呼地:“可不是么,他说他摔伤腿,全都是骗女儿的,就是为了让女儿心软他可怜他,答应和他私奔!”
“真是岂有此理。”安阳长公主捂着心口,一阵后怕。
幸好女儿机灵,没着了这男人的道,不然下半辈子该怎么是好。
这时,门外有丫头通传道:“禀长公主,郡主,李家的人来了。”
长乐与母亲对视一眼,起身往外走去。
……
厅堂里,徐仲英正在向亲家解释女儿被掠之事。
“是谁如此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掳走郡主?”婆母罗氏焦急地问。
徐仲英自然不会告诉亲家母是何人所为,免得亲家母误会女儿与宋珩之间还有私情。
他摆摆手:“都是些亡命之徒,不值一提。如今世风日下,铤而走险的人越来越多,也怪宁宁自个儿掉以轻心,带了几个丫头就出门了。万幸侍卫及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的李霁明听到这儿,挑了挑眉。
罗氏道:“原来如此,郡主人没受伤吧?”
她这个儿媳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在她眼里,郡主就像一朵柔弱的菟丝花,娇滴滴的,风一吹就倒,难堪大风大浪。
徐仲英:“人没受伤,就是受了点惊吓。”
“那就好。发生这种事,只要人没事就是万幸的了。”
罗氏说完,余光忽然瞥见小儿子一直坐在一旁一声不吭,当着岳父的面,却对此事漠不关心,颇有些生气地看向他,质问道:
“郡主要去郊外踏青,你为何不随行?”
“长公主与驸马爷将郡主托付于你,你自当保护好郡主,尽到做丈夫的责任,怎能让郡主一人带着丫头出门,对郡主不闻不问?”
李霁明面无表情:“闻了,也问了,可她不要我跟着,我能有什么办法?硬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吗?”
“你……”罗氏被噎得一愣,严肃道:“郡主乃金枝玉叶,千金之躯,若今日有个好歹,我和你爹第一个不放过你!”
李霁明双手枕在脑后,往椅背上一靠,不以为意地:“那看来郡主待我还是蛮体贴的,知道你们二老不会放过我,特意没出事。”
这臭小子,还敢顶嘴。
罗氏真想抄起鞋底,往他屁股上招呼,想起亲家公还在一旁,硬生生忍住了。
徐仲英看着李霁明眯了下眼睛,忽地唇角一勾,笑了笑。
“禀驸马爷,长公主,郡主到了。”
徐仲英第一个走出去。
李霁明瞥了一眼出现在院门口的那道袅袅婷婷的倩影,屁股却像被黏在椅子上似的,一动不动。
罗氏过去狠狠拧了他一下,他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长乐挽着母亲的手走进厅堂,视线在婆母罗氏的脸上一扫而过,落在她的新婚丈夫,李霁明身上。
说起来,她与李霁明也是自小相识,七年同窗。
不同于宋珩的表里不一,李霁明毫不掩饰他是个人模狗样的东西,打她认识他起,他就是方圆百里闻名的小纨绔。
整日带着一帮狐朋狗友在外头招猫逗狗,上房揭瓦,所过之处皆是一片鸡飞狗跳,泼皮起来连先生都敢揍。
京城里稍微有点教养的少爷小姐,都会被家里人再三叮嘱,出门在外,见着李家那小子,千万离他远点,别与他厮混在一块。
可就是这样一个长乐前世瞧不起的人,前世却在国将沦陷时,力挽狂澜,一战成名,成了名震天下的少年将军……
当然,这都是后来的事了。
现在的李霁明虽同婆母站在一起迎接她,却仿佛没看见她似的,背着手,一会儿瞧瞧房顶上的雕饰,一会儿瞧瞧花架上的汝窑梅瓶。
怪没规矩,也怪吊儿郎当的。
罗氏先和长公主行过礼,再看向长乐关心道:“郡主没事吧?”
长乐笑着摇头:“虚惊一场,现已经无事了。”
罗氏见郡主并没有迁怒李家的意思,反而意外的平和,松了口气,讪笑道:
“都怪老六这小子,成日粗枝大叶的,但凡他能体贴一些,也不至于让郡主遭此横祸。等他父亲回来,我定让他父亲狠狠教训他一顿。”
被点名的李霁明收敛了目光,没有否认,却也没有要承认错误或关心自己妻子的意思。
罗氏被儿子的驴脾气气得胸口发堵,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倒不好明着说什么。
尴尬时刻,徐仲英开口了。
“时候不早了,亲家母不如留下来一起用个晚膳,再带宁宁一同回去。”
罗氏笑着点头:“那就有劳长公主和驸马爷了。”
吃过晚饭,两家人又在一起说了会儿话,长乐便要启程准备回李家了。
刚刚重生回来,长乐自然想留下来陪伴双亲,只是想到李霁明,她还是依依不舍地和父母亲道了别。
“爹,娘,女儿走了,改日有空再回来看望你们。”
徐仲英摸了摸女儿的发,轻声细语地:“你长大了,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到了李家和公婆妯娌们好好相处,别总和自己丈夫怄气,让爹娘为你担心。”
长乐看看笑容慈爱的母亲,又看了看父亲,心中突然愧疚不已。
她是家中独女,早些年,别人总劝父亲再要一个孩子,可父亲一来不忍心让母亲受苦,二来不愿让弟弟妹妹分走长乐的爱,坚决不再生育。
父亲总和她说,自己这一辈子,有她一个宝贝女儿就足够了。
可自从她开始谈婚论嫁,便让父母亲为她操碎了心。
前世她一直以为父亲是为了仕途才牺牲她的幸福,殊不知父亲只是希望在家族倾倒时,有人能够替他护住他最爱的女儿。
如今老天爷给她重活一世的机会,比起报复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弥补对父母亲的亏欠,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