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都督府新来的侍女是个三流细作 > 第五十一章 悲风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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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坟是连夜挖好的,人也是连夜埋好的。

山里下了雨,泥泞不堪,她就跪在雨里,拿刀一点点在墓碑上刻着慈父衣秉风之墓。

皎然已完全陷入迷雾里了。

她忽然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为何而活,她自己又是什么人。

她无父无母,阿娘和阿爹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可现在她却被最爱之人背叛,阿娘还要杀她,在阿娘心里,也许她只是颗棋子。

她后悔自己接下这任务,如果她一开始就没有去都督府,如果她一开始就没有遇见穆衿,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她该恨谁呢?

阿娘杀了阿爹,她恨阿娘对自己的无情,更恨她对阿爹的残忍。是该杀了阿娘吗?她怎么可以这样做,亲手杀了养育自己十多年的母亲,畜生也做不出来。

她的刀剑如何指向那个用怀抱和大手抚养她长大的人。

她追在她身后喂饭,训斥她不要乱吃东西,夜晚打雷她要搂着她睡,她枕着她的手臂,闻到她身上母亲的气息,那是让她觉得一瞬间即使死去也不再害怕的味道。

实在是软弱至极,她杀了阿爹啊!作为女儿,她又该如何面对阿爹?她要为父亲报仇。

错位交互复杂的恩怨,一瞬间成了刺入她心口的利刃,无论往哪个方向抽刀,她都痛苦不已。

方才她以一敌数百人,身后还背着阿爹的尸体,竹宿说,她的本领是因鱼龙妙境而来,方外之地,远超俗世,所以要她尽量减少杀戮,她拿刀背打他们,也不曾杀伤几个人。

此刻偃旗息鼓,她觉得胸口闷着,有一种要呕吐的感觉。

也许是方才悲愤交加,又近乎力竭,已超越她身体所能承受之限。

她想恨阿娘,想要杀了她。

她脑子里清清楚楚刻着当时她背后一刀杀了阿爹的场景。

可如今,她更对自己失望,因为她发觉自己不能弑母。

在这个世界上,她只有阿娘一个亲人了。

她迷惘地仰面看着天空,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襟和面孔。

接下去的路,她该如何走?

“我该到那里去?”四下细雨沙沙,悲伤沉浸在无尽的夜色和山麓中。

她的心,也如雨丝般冰冷了。

费尽心思回到家,她以为会是见了她欣喜若狂的阿娘和听她抱怨的阿爹,可事到如今,阿娘见了她……可笑,竟要让他们杀了她,至于阿爹,成了一具尸体,再也不能听她抱怨着小女孩儿的烦恼了。

曾经让她为难,折磨她夜夜睡不安稳的,那个令她心潮澎湃的男子,是她阿娘的亲生孩子。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怪谁了。

怨穆衿?他夺走了阿娘对她的关怀和守护。

怪阿娘?十多年的岁月,她从未将她当成女儿。

比起恨,她更悲。

悲的是,她活到这么大,全是一场笑话。

夜色茫茫。

袁渐鹿为眉婉儿包好伤口,烧了些柴火取暖。

眉婉儿方才还红着脸,这潮湿的柴火一烧起来,浓烟呛得她连害羞的神情都没有了。

“衣服穿好,当心着凉。”

眉婉儿捂住口鼻,“你就不能找些干的柴火吗?”

“大小姐啊,你以为我想找就能找到?”

“罢了,去叫一叫皎然吧,她肯定湿透了。”眉婉儿看着夜色担忧。

正说着,苍茫的夜色里,一连串低沉的哭声传来,哭声中满含委屈和悲伤,无助和绝望,闻者落泪。

眉婉儿站了起来,“你快去劝一劝吧,她断断续续哭了这么久,我伤口太深,清理完见不了雨水。”

袁渐鹿说他不去,“还能哭死吗?没见过有人能哭死。”

眉婉儿啧了一声,不满道,“你这个人,心这么狠呢?”

“我心狠?我心狠?”袁渐鹿指着自己的鼻子,“要我真心狠,刚才我就什么都不管,直接脚底抹油溜了。”

洞窟深处是步月和绪盟仇,两个人像是在为了什么争吵。袁渐鹿听了更心烦,“一个两个的,没一个省心。”大乱时,那异族女子出现助他们,步月还连声叫好,这就开始内讧了。

火堆旁昏睡着重伤不醒的逐星,眉婉儿脱下袁渐鹿的外衣折起来垫在了她脑后,再次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

“他们在吵什么?刚才并肩作战,从两拨人马手底下逃跑,还带了个重伤的,和一个死人,不是配合得当吗?怎么现在开始吵起来了?”

眉婉儿摇摇头,“谁知道。”

袁渐鹿看了一眼昏迷的女子,“怕是因为她吧,叫什么逐星的。”

眉婉儿叫他靠近些,“照我看,那个女子对皎然的师兄有意思,但皎然师兄呢,就是那个叫步月的,对这个女子情有独钟。”

袁渐鹿忍不住夸她,“你于男女之事,还是有点造诣的,可惜你这本事要是用在练功上,肯定事半功倍。”

于是眉婉儿听了就生气,立刻抱着自己受伤的手臂,停了下来不说话。

两人吵得声音越来越大,除了人名,其他的话都听不懂。

“你觉得那像是什么话,反正不是中原人能说出的话。”

眉婉儿还生气,“鬼知道。”

“听着像是南诏语,你觉得呢?”

眉婉儿道,“呦,你还听得懂南诏语?”

“难不成他们也在想着怎么找那本稀世的秘籍?”

眉婉儿哼了一声,“真有什么秘籍,他们早练了,你看看今晚那个老妖怪,吸食人的精血才能活着,要是《高山寿》有什么长生之法,他能等到现在都不练?”

袁渐鹿眼前一亮,“好聪明,我才发现,你真精明,也就是说,那本秘籍,至今还不在会英门手中。”

“我可没那么说,都是推测嘛。”

“至少你推得很合理。当日我们闹事,敢情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有抢走,还被抓住了许多同盟。”

眉婉儿叹了口气,“要是真有什么长生不老,绝世神功的秘籍,哪里轮到我们这样不入流的江湖门徒。”

“是谁?”

一个人影,随着皎然这一声怒吼,闪身出来。

可见他轻功不赖,是一流高手,藏到现在,皎然才发觉他踪影。

见是柴彻,皎然缓缓站了起来,她心念一动,自己和柴彻并无什么交情或恩怨,他也犯不着再从她身上想获取什么情报,柴毁出现在会英客栈,就说明柴家这几个人早知道穆衿就藏在那里了。

皎然冷笑一声,“柴二公子好兴致,躲在这里听女子悲哭?”她此时心情糟糕到极点,见了柴彻,不免气往上冲,况且方才她要带走阿爹,柴毁还百般阻拦,拉她上马。

柴家的人,没一个正常的,就连穆衿待久了,也变得如此龌龊卑鄙。

就在这张口之间,一缕尖风,向她袭来。

夜幕细雨中,且见这一缕风,风声凌厉,来势汹汹。

打向的位置更是霸道,直向皎然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