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国腮帮子紧了紧,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跳动的声音。
五万块不是小数目,一个车间的自主权更是从未有过的先例。
可厂子眼下的局面,确实已经到了悬崖边上。
秦国华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几乎要脱口而出替韩向前应下。
闫怀礼想拉住韩向前,低声劝阻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看着韩向前那张年轻却异常镇定的脸,心里也生出一丝莫名的期待。
“行!”刘卫国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烟灰缸里的烟头都跳了跳,“五万块!最小的那个缝纫车间!
十天!韩向前,这话是你说的,要是办不到,你自己卷铺盖走人,别怪厂里不讲情面!”
“厂长放心!”韩向前脸上不见喜色,反而异常平静,“钱什么时候能批下来?车间的钥匙现在能给我吗?”
刘卫国看向秦国华:“国华,你带他去财务科办手续,车间那边也交接一下。老闫,你也跟着去看看。”
“是,厂长!”秦国华精神一振,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立刻就要带韩向前出门。
闫怀礼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几人刚走到门口,刘卫国又沉声喊住:“等等!韩向前,我丑话说在前头。
厂里积压的货品实在太多了,仓库都快堆不下了。
你就算要做新东西,也必须先想办法把仓库里那些卖不动的陈年旧货给我清掉一部分!
不然你新货做出来也没地方放,占用的资金也回不来!”
这一下,秦国华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浇了盆冷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是啊,仓库里那些布料才是最大的问题,卖不出去,什么都是白搭。
韩向前却脚步没停,头也没回:“厂长,我知道了。”
秦国华领着韩向前直奔仓库。
厚重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陈旧布料和灰尘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仓库里光线昏暗一卷卷布料堆积如山,颜色大多暗沉老旧,的确良、卡其布、劳动布都是些市场上早就不时兴的玩意儿。
“你看,”秦国华指着那堆积如山的布料,“都是些老款式的存货,根本没人要。
尤其是那边……”
他指向角落里更大的一堆颜色是那种深沉的靛蓝,质地看起来异常粗糙厚实,“这些是做劳保服剩下的布料,硬邦邦的又厚又重,谁会买这个?”
韩向前走到那堆劳保服布料前脚步停了下来。
他伸手扯出一块手指搓捻着感受那粗硬的质感。
靛蓝色,厚实耐磨……
劳保服布料牛仔裤!
一个念头仿似闪电般劈开了他的脑海!对啊!
这不就是做牛仔裤最好的材料吗?
九十年代初,牛仔裤正开始在国内流行,那种粗犷耐穿的风格,恰恰需要这种厚实的布料!
别人眼里的废品在他这里却是宝贝!
“秦科长!”韩向前猛地转过身,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让秦国华陌生的光芒,“这批布料我要了!不但要清库存我还要用它给厂子赚大钱!”
“啥?”秦国华彻底懵了他看看那堆粗硬的劳保布,又看看一脸兴奋的韩向前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向前,你没搞错吧这玩意儿……”
“没错!”韩向前打断他语速飞快,“秦科长你告诉我,咱们厂的文化宫,是不是有那个大屏幕的倍投电视?还有放录像带的机器?”
“有是有,都是以前买的现在很少用了……”秦国华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去借过来!”韩向前一拍手,“再去找盘录像带就找现在最火的那个,刘德华演的《天若有情》!咱们就在厂门口的大广场上晚上免费放电影!”
“放电影?”秦国华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跟不上了,“放电影跟卖这劳保布有什么关系?”
韩向前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当然有关系咱们边放电影,边卖用这布料做出来的新裤子!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天若有情’同款牛仔裤!”
广场放电影,卖劳保布做的牛仔裤?
秦国华站在原地张大了嘴巴,仿似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年轻人这小子……
怕不是真疯了吧?
秦国华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用没人要的劳保布做裤子,还要借着放电影的名头卖出去?
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他看着韩向前那张过分年轻却又透着一股子邪门自信的脸,半天没能合上嘴。
“向前……你,你这……靠谱吗?”秦国华的声音都有些发飘,“放电影是放电影,卖裤子是卖裤子,这怎么能扯到一起去?再说了,刘德华的电影是火,可来看电影的人,谁会买这种硬邦邦的裤子?”
“秦科长,这你就不知道了。”韩向前神秘一笑,凑近了些,“看电影的是谁?年轻人居多吧?年轻人喜欢什么?追星,赶时髦!《天若有情》里刘德华骑摩托穿着牛仔服多帅?咱们就打这个旗号!这叫借势!”
“再说了,咱们这裤子用料足,结实耐穿,价格再定得合适点,肯定有人买账!
你想想,免费看场露天电影,旁边还有时髦又便宜的‘明星同款’裤子卖,换了你,动不动心?”
秦国华被韩向前连珠炮似的反问搞得有点晕,他努力消化着这个新奇的想法。免费电影,明星同款,便宜耐穿……好像,似乎,也许……有那么点道理?
“可是……设计呢?谁来做?就我们缝纫车间那几个老阿姨,她们会做牛仔裤?”秦国华又抛出新的疑问。
“设计我来!”韩向前拍着胸脯,“版型图纸我都能画!至于工人,熟能生巧,牛仔裤工艺不复杂,主要是结实耐用。老阿姨手艺好,学起来肯定快!时间紧迫,秦科长,咱们得赶紧动起来!”
看着韩向前仿似已经把一切都计划好的样子,秦国华咬了咬牙。
事到如今,除了相信这个年轻人,厂子似乎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死马当活马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