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真认不出我了。”狱警的话语,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不仅吸引了沐云的注意,连开车的司机也忍不住转过了头。车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不好意思,我近视。”沐云解释道。由于长期画画,她的近视愈发严重,500多度的近视,不戴上眼镜,几乎难以看清眼前的一草一木。
而那个她戴了很久的眼镜,在被警察扭送时,一脚踩碎。
谁能料到,会在监狱里遇见熟人呢。
“你不是近视,你是压根没记住。”狱警轻声反驳,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失落,仿佛对沐云的遗忘感到有些难过。
“刚才那个狱警呢?”沐云转移话题,她并不想深入探讨过去的事情,那些回忆对她来说太过痛苦。
“因为监管不力,哦,不对,是因为监管你不力,被调职了。”狱警如实相告。
“那真是抱歉。”沐云收回目光,心中满是疲惫。她本就已心如死灰,是将死之人,实在不想再惹任何事端,只盼能安安静静地了却余生。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
车子抵达监狱门口,司机正准备下车押送沐云,新换的女警开口道:“没事,我带她回去就行。”司机面露怀疑,打量着女警和戴着手铐的沐云,犹豫道:“你一个人能行吗?”女警自信一笑,回应道:“没事,她这不戴着手铐呢。”女警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得意,仿佛在向司机证明自己的能力。
与司机道别后,女警站在沐云面前,目光灼灼,再次问道:“你真的,没认出我吗?”说着,她的手轻轻搭在沐云肩上,“也对,那个时候你只和那个叫温月的女孩最要好,对吧?你老叫她月儿,对吧?”
这个女警走路时一晃一晃的,全然没有普通狱警身上那种久经磨砺的“老练”与“泼辣”。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似乎渴望沐云能想起她。
“对不起,我记不太清。”沐云歉意地说道,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努力在记忆中搜索着女警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头绪。
“哎呀,我当时不过就是一个小透明,我是你隔壁班的,高一十一班。要不是因为你太出名,我也不一定记得你。”女警自顾自地说着,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感慨,仿佛在回忆那段青涩的时光。
“高一……”沐云听到这两个字,手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没错,所有的孽缘,正是从高一开始的,那是一切痛苦的开端。沐云本不愿再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往,可往昔的记忆却如潮水般汹涌袭来,似丧尸般将她狠狠吞噬、彻底淹没。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痛苦与恐惧,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黑暗的日子。
二十多年前,她不过是一个刚刚踏入高中校门的青涩中学生。那时,她满心期许,打算与最好的朋友一起度过高中的第一年。因为一年之后,朋友便要去当兵,而她则将踏上艺考之路。
按照规划,三年后她考入艺术院校,朋友进入军校,四年之后,她们便能再度重逢,各自奔赴热爱的人生。生活本该沿着这样既定的轨迹平稳前行,然而,直到她遇见了他……倘若没有那次相遇,她的生活,必定会如她曾经憧憬的那般美好吧……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悔恨与无奈,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
“爸,我想吃鱼。”
睡梦中,沐云的声音轻柔而微弱,泪水悄然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如断了线的珠子,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的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露出痛苦而又渴望的神情,似乎在梦中又回到了那温暖的往昔,回到了父亲还在身边的时光。
……
“哎,哎,49号,49号,醒醒,醒醒。”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头顶上方急切地响起,仿佛从遥远的地方穿透而来。紧接着,一张模糊的脸出现在沐云的眼前。沐云猛地一惊,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吓到,慌乱地从硬板床上坐起身来。这硬板床,冰冷而坚硬,比她出租屋里那张简陋的床还要硬上几分,咯得她浑身骨头都生疼,每一个关节都仿佛在抗议。
“怎么啦,做噩梦啦?”女人的声音中带着关切,她微微俯下身,仔细地端详着沐云的脸,试图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
沐云缓缓环顾四周,昏暗的灯光下,这个狭小而压抑的房间显得格外阴森。她的心中一阵苦涩,要是这一切真的都只是一场噩梦,那该多好啊。她多希望能在醒来后,看到儿子天真的笑容,听到父亲温柔的呼唤。
“你睡眠可真好。”女人说着,在她身旁坐下,床垫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房间里,大姐大如雷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像一阵阵沉闷的雷声,打破了夜的寂静,让人无法忽视。
“是啊,好久都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沐云轻声回应,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那双手,曾经细腻光滑,如今却布满了血腥的痕迹,粗糙而又沧桑。曾经的她,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杀鱼这种事,父亲向来都舍不得让她看,总是小心翼翼地将她护在身后。要是父亲还在世,知道她如今竟犯下杀人的罪行,该有多失望啊。
想到这里,不知不觉间,眼角的泪水又扑簌簌地滴落下来,滴在她那满是伤痕的手上,仿佛是命运无情的嘲讽。
“你看着不大,怎么进来的?”女人好奇地问道,她的眼神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似乎对沐云的故事充满了兴趣。
也不知为何,或许是身边早已没有了可以依靠的人,或许是在这冰冷的监狱里太久没有感受到一丝温暖,沐云对眼前这个陌生人竟少了几分戒备。
“杀人。”她简洁地回答,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枷锁。
“哎呀,这个屋里,谁不是动了刀才进来的呀。是家暴男,还是小三儿,又或是恶嘴婆婆?”女人兴致勃勃地猜测着,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兴奋的神情,仿佛在玩一场刺激的猜谜游戏。
沐云不禁笑出声来,那笑声中带着一丝苦涩和无奈。看来在这女人眼中,这三种人确实都罪该万死,可她的情况又岂是这么简单。
“都杀了?那你可真厉害啊。”女人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惊讶,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沐云,仿佛在看一个英勇的女战士。
“哎,你看着不大,结婚了吗,有孩子吗?”女人接着问道,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关切,似乎想要了解沐云更多的过去。
“离了,孩子……生病了。”沐云的声音哽咽起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每说一个字都无比艰难。她的眼前浮现出儿子那苍白的小脸,心中一阵剧痛。
“哎,那你进来了,孩子谁帮你照顾呀,你爸你妈呢?”女人继续追问,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
沐云用舌头舔了舔牙齿,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她的嘴唇微微颤抖,脸上写满了痛苦和绝望。
“孩子,没了,他们也,走了。”沐云努力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泪水却不听话地夺眶而出,顺着她的脸颊滚滚而下。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被一阵寒风吹透。
“哎呀,哎呀,看看这,别哭了。他们不在了,你就不想活啦?你得好好活啊,得把他们没活够的日子都活回来呀。”女人轻轻拍着沐云的肩膀,安慰道。她的手温暖而有力,像是在传递着一种力量。
沐云看着眼前这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女人,一个陌生人,却在劝她好好活下去。而外面那些与她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却巴不得她早点死。她的心中一阵感动,同时也充满了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