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最深处的“万渊海眼”在子时喷发出滚烫的磁流时,墨鸦正在潜水艇的机械舱修补最后一台螺旋桨。少年的机械臂齿轮已崩裂七处,却仍用牙齿咬着扳手,将东瀛磁石嵌进“破浪金鳞”的核心枢纽。舷窗外,上杉玄月的归墟引擎正将十二根龙骨柱插入地脉,每道磁流划过,都带走数名漕帮水鬼的生命。
“墨鸦,归墟核的引信在引擎顶端!”青蚨的银链从甲板缝隙渗出,链尾还滴着血,“燕公子被磁流困住了,只有你能——”
“知道了。”少年打断她,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他望着机械臂上刻着的“护海”二字——那是泉州小匠人用金箔替他描的,此刻在幽蓝磁流中泛着微光。突然,他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用齿轮拼成的璇玑纹——那是用墨鸦所有机械零件熔铸的护海印记。
“青蚨姐,把这个交给燕兄。”他摘下机械臂,齿轮间掉出半片蚵壳,“当年在湄洲岛,那个被割舌的孩子塞给我的……”
话未说完,潜水艇突然剧烈倾斜。墨鸦看见,归墟核的引信已点亮,而燕寒衣正被磁流钉在龙骨柱上,后颈的胎记像燃烧的火把。他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释然,将最后一枚金鳞雷塞进机械心脏。
“墨鸦!”青蚨的银链缠住他脚踝,却只抓住半片齿轮。
少年的机械臂已冲上引擎顶端,金属脚掌死死扣住归墟核的缝隙:“燕兄,还记得在泉州港说的吗?护海人的灯笼,连火星都能燎原……”他按下引爆键,机械心脏的齿轮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这次,换我当那颗火星。”
金鳞雷的强光中,墨鸦看见,归墟核的表面显形出金陵城百姓的笑脸——那些举着灯笼送他出海的百姓,那些往他机械臂里塞地瓜干的老人。他突然明白,自己改装的不是木鸢,是千万人护海的心意。
“墨鸦!”燕寒衣的怒吼混着地脉轰鸣。
归墟核在爆炸中裂开,墨鸦的机械臂零件如星雨般坠落。青蚨接住那半片蚵壳,发现上面多了道齿轮刻痕,像极了墨鸦常画的木鸢翅膀。
“寒衣,地脉裂隙在扩大!”苏挽云的青衫已被磁流灼穿,她的剑穗正缠住最后一根龙骨柱,“归墟引擎的核心,是用你父亲的锻造坊熔炉和郑和宝船龙骨熔的!”
燕寒衣望向引擎深处,看见熔炉残片上的“北川”印记正在崩裂。更令他窒息的是,青蚨的银链已被磁流吸住,少女的璇玑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苏师姐,带青蚨走!”他的新剑砍向磁流,却被龙骨柱反弹,“我来断后!”
“断后?”苏挽云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青云剑宗特有的决绝,“还记得玉衡峰的断脉剑誓吗?”她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七星烙印——那是当年为护他周全,用师门禁术刻的护心印,“师父说过,七星连珠时,能替人挡三次地脉劫。”
话未说完,她的剑穗已缠住归墟核的裂缝。燕寒衣看见,师姐的青丝瞬间变白,剑穗上的“虞”字木牌正在碎裂:“寒衣,护海不是一个人的路……”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就像当年玉衡七子断指护图,现在该我……”
断脉剑誓的光芒中,苏挽云的身影与郑和宝船的虚影重合。燕寒衣终于想起,十七年前在潼关,母亲苏昙也是这样笑着替他挡住火雷,那时她的耳垂朱砂痣,和师姐此刻的七星烙印一样亮。
“师姐!”青蚨的银链接住坠落的苏挽云,发现她的剑穗已断,七枚剑穗珠滚落在地,每颗都刻着一个护海人的名字。
归墟引擎的崩塌声中,燕寒衣看见,苏挽云的剑穗珠正自动排列成北斗形状,指向深海最深处的护海阵眼。他突然明白,青云剑宗的断脉剑誓,从来不是禁术,是护海人的传承。
“青蚨,用你的银链,连起七星珠!”他将苏挽云的剑穗塞进少女掌心,“郑和宝船的阵眼,需要七星北斗来镇!”
“那你呢?”青蚨的眼泪混着海水,“归墟核的碎片还在吸收你的血!”
燕寒衣望向自己的手,炙心蛊血已染红半片甲板,却在触碰到苏挽云的剑穗珠时,奇迹般凝结成护河符。他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释然:“还记得墨鸦说的吗?护海人的灯笼,连火星都能燎原——”他踏剑冲向归墟核,“而我,就是那个举灯的人。”
归墟引擎在七星北斗的光芒中崩塌时,燕寒衣看见,墨鸦的机械臂零件正在重组为一盏引路灯,苏挽云的剑穗珠化作北斗七星,而青蚨的银链,正带着螺钿簪的碎玉,沉入地脉裂隙最深处。
“燕公子,地脉稳了……”青蚨的声音从深海传来,“但我的银链,再也拉不动你了……”
燕寒衣接住坠落的少女,发现她左臂的璇玑纹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苏挽云剑穗珠烙下的北斗印记。更令他心碎的是,少女手中紧攥的,是墨鸦的机械齿轮和苏挽云的断剑穗。
“别怕,”他将青蚨抱上救生舱,“墨鸦的木鸢还在天上,苏师姐的剑穗还在海里,而我们——”他望向逐渐平静的深海,那里漂浮着千万点荧光,“还有千万个护海人,在为这片海亮着灯。”
万渊海眼的黑暗中,上杉玄月的残甲终于碎成齑粉。他望着墨鸦引路灯的光芒,听见苏挽云剑穗珠的鸣响,突然想起十七年前在锻造坊,燕北川教他握锤头时说的话:“兵器匠人的手,该握锤头,不该握人骨。”
“燕寒衣,本座……”他的声音消散在护海咒的余韵中,“输给了比地脉更坚固的东西……”
东海的水面上,“破浪金鳞”的甲板站满了护海人。燕寒衣捧着墨鸦的齿轮、苏挽云的剑穗、青蚨的银链,突然看见,这些遗物正在发出微光,与千万渔民的灯笼、匠人手中的炉火、水兵肩上的星灯连成一片。
他终于明白,护海人的牺牲,从来不是终点——墨鸦的齿轮会变成新的木鸢,苏挽云的剑穗会成为新的护符,青蚨的银链会化作新的引路灯。而他,将带着这些光,继续在这片沧海航行,直到所有护海人的故事,都成为照亮东海的星辰。
“燕公子,”青蚨望着海面的荧光,“墨鸦的齿轮在发光,像他活着时改木鸢的样子……”
燕寒衣点头,将齿轮系在新剑穗上:“因为他还在,苏师姐也在,所有为护海牺牲的人,都在——”他指向东方,那里的海平面已泛起鱼肚白,“在每朵浪花里,在每盏灯火中,在每个握得住锤头、举得动鱼叉的人心里。”
归墟的黑暗中,最后一点荧光升起,那是墨鸦的引路灯,那是苏挽云的剑穗珠,那是青蚨的银链光。它们聚在一起,在深海深处,在东海之上,在千万护海人的赤心中,凝成了永远不会熄灭的——
护海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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