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夜晚格外漫长。许晏清坐在阮知微病床边的硬椅上,颈背因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僵硬。窗外偶尔闪过摄像机的灯光——仍有不死心的记者蹲守在外,等待捕捉任何可能的新闻。
阮知微已经昏迷了六个小时。药物使她陷入平静的睡眠,胸口随着呼吸均匀起伏。许晏清轻轻调整她手臂上的输液管,确保神经保护剂以最适宜的速度流入她的血管。
监护仪上的数字稳定在安全范围,但他仍不敢有丝毫松懈。这五年来的研究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GMS综合征的凶险——每一次急性发作都可能造成不可逆的神经损伤。
床头柜上放着阮知微的个人物品:手机、一个旧钱包和一个小绒布袋。许晏清本不想窥探她的隐私,但当他在整理物品时,绒布袋中滑出一张照片——他和阮知微在樱花公园的合影,那时他们刚确定关系不久,两人脸上洋溢着纯粹的笑容。
照片背面有一行小字:如果眼泪记得,那爱也不会忘记。
许晏清的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迹,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小心地打开绒布袋,里面还有几张照片和一张折叠的信纸。信纸已经泛黄,边缘有些磨损,显然被反复展开又折起多次。
「亲爱的晏清: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瑞士了。我不知道沈若茗给你看了什么,但请相信,我从未将你当作获取医疗资源的工具。也许我们都被欺骗了,也许命运就是如此残酷。但无论如何,感谢那个雨夜你伸出的手,和之后所有的温暖时光。
我的病情恶化得比预期快,右手已经不能画画了。医生说大概还有两年时间。我不想让你看到我逐渐失去自理能力的样子,所以选择离开。
请别找我,好好经营医院,救更多的人。如果有来生,希望我们能在健康时相遇。
永远爱你的,
知微」
信纸上有几处水渍晕开的痕迹,许晏清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他攥紧信纸,五年来所有的疑问和痛苦在这一刻有了答案——阮知微不是因为不再爱他而离开,恰恰相反,她是为了不成为他的负担。
你这个傻瓜...他低声呢喃,将信纸小心地贴在心口。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林修远探头进来:还没醒?
许晏清迅速收起情绪,摇摇头:生命体征稳定,但GMS急性发作后通常会有较长的恢复期。
林修远走进来,递给他一杯咖啡和一份文件:沈氏药业近五年的药物试验数据。有个有趣的发现——他们一直在秘密研发GMS治疗药物,但临床试验数据造假严重。
许晏清快速翻阅文件,眉头越皱越紧:副作用发生率被刻意压低,疗效却被夸大...如果这些药物上市
已经有三种上市了,包括阮知微在瑞士用的那种。林修远压低声音,更诡异的是,沈若茗两年前亲自去过瑞士格施塔德,就在阮知微入住疗养院后不久。
许晏清的眼神瞬间变冷:她到底想干什么?
不清楚,但肯定没好事。林修远看了看病床上的阮知微,她情况真的稳定了吗?我从没见过GMS患者发作后这么快就...
她的病情有特殊性。许晏清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某些指标甚至显示出轻微改善迹象。如果我的推测正确,她可能无意中触发了某种神经修复机制。
那不就是医学奇迹?
或者是沈氏药物意外的副作用。许晏清沉思道,我需要她完整的医疗记录和用药史。
林修远点点头:我去安排。对了,媒体那边暂时压住了,但沈若茗在董事会上大做文章,说你公私不分,把医院资源浪费在...
随她去。许晏清打断他,现在重要的是阮知微的治疗。
林修远离开后,许晏清重新坐回病床边。他轻轻握住阮知微的手,那只曾经能画出令人惊叹作品的手,现在瘦得能看到淡蓝色的血管。五年前她信中说的右手已经不能画画了像刀子一样刺进他的心脏。他想象着她独自在异国他乡面对病情恶化的恐惧和绝望,而这一切本可以不必发生...
许院长?该换班了。护士轻声提醒,您已经守了一整夜,去休息吧。
许晏清摇摇头:我再待一会儿。
护士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换了输液袋就离开了。窗外的天色渐渐亮起,新的一天开始了,但阮知微依然沉睡。
上午九点,病房门再次被推开。许晏清抬头,看到沈若茗站在门口,一身精致的香奈儿套装,手里捧着一束百合花。
我来看看阮小姐。她微笑着说,声音甜得发腻。
许晏清站起身,挡在病床前:这里不欢迎你。
晏清,别这样。沈若茗故作委屈,我是真心关心阮小姐的病情。毕竟...我们算是老朋友了。
老朋友?许晏清冷笑,伪造医学资料、篡改病历、散布谣言的老朋友?
沈若茗的笑容僵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五年前你给阮知微看的所谓医学会议资料,是你伪造的。许晏清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你让她相信我只是把她当作研究病例。
沈若茗的脸色变了:她告诉你的?
不需要她告诉我。许晏清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折叠的信纸,她原本打算永远不让我知道真相。她以为自己身患绝症,不想拖累我,所以选择默默离开。
沈若茗盯着那封信,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她本来就活不了多久。GMS患者平均生存期只有三到五年,我查过资料...
你查过资料?许晏清的声音突然提高,所以你明知道她的病情,还故意让她误会?你知道这五年她是怎么过的吗?
我都是为了你!沈若茗失控地喊道,她一个没背景的美术生,还得了绝症,凭什么拖累你的前途?许家需要沈氏的支持,而你需要一个能与你并肩的妻子,不是一个负担!
病房里突然响起微弱的掌声。许晏清和沈若茗同时转头——阮知微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虚弱地拍着手。
精彩...的告白。她的声音嘶哑,但眼神清明,沈小姐...终于说出...真心话了。
许晏清立刻按下呼叫铃,同时俯身检查阮知微的状态: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晕?恶心?
阮知微微微摇头,目光却锁定在沈若茗身上:五年...不见...你的手段...还是...这么...下作。
沈若茗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阮小姐,你误会了...
录音了。阮知微艰难地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手机,刚才...所有话。
沈若茗如遭雷击,手中的花束掉在地上。她猛地扑向床头柜,但许晏清抢先一步拿起手机。
太迟了,若茗。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游戏结束。
医生和护士闻讯赶来,开始为阮知微做全面检查。沈若茗站在原地,脸色惨白,突然转身冲出病房。
别管她。许晏清对想追出去的保安说,加强阮小姐病房的安保,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
医护人员完成检查后,确认阮知微已经度过危险期,但需要继续观察。等所有人都离开后,病房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线。许晏清在病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握住阮知微的手。
五年...阮知微轻声说,你...变老了。
许晏清苦笑:操心太多。他犹豫了一下,那封信...我看到了。
阮知微闭上眼睛,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对不起...我应该...相信你...
不,是我该道歉。许晏清的声音哽咽,我应该更坚决地保护你,不被沈若茗伤害,不被家族压力左右。
现在...知道了...真相...
全部真相?许晏清摇头,还不够。沈若茗刚才承认的只是冰山一角。她两年前去过瑞士,我怀疑她干预了你的治疗。
阮知微猛地睁开眼睛:什么?
这只是猜测,但沈氏药业的神经保护剂有问题。许晏清简要解释了发现,我需要你完整的医疗记录,特别是用药反应。
阮知微点点头,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展览...开幕式...
推迟了。许晏清安慰她,小林处理得很好。现在你只需要专心养病。
沈若茗...会怎么样?
许晏清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董事会已经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她违反职业道德的行为。至于法律后果...那要看你的意愿。
阮知微沉默了一会儿: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又...在一起了。
许晏清紧紧握住她的手:这一次,我不会让任何人分开我们。
正午的阳光洒满病房,驱散了五年分离的阴霾。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是林修远兴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晏清!快出来看新闻!
许晏清疑惑地打开门,林修远举着手机屏幕给他看——沈氏药业股价暴跌30%,董事会紧急宣布暂停所有神经类药物的生产销售,接受调查。屏幕上闪过沈若茗被记者围堵的画面,她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钻进车里。
怎么回事?许晏清惊讶地问。
不知道谁把沈若茗在病房里的那番话录音发给了媒体。林修远咧嘴一笑,现在全网都在讨论沈氏药业如何用病人当筹码,舆论炸锅了。
许晏清回头看向病床上的阮知微,她虚弱地眨了眨眼,嘴角微微上扬。
不是我...这次...真的...她轻声说。
许晏清突然明白了什么,转向林修远:查一下那个《医学前沿》的记者,就是昨天提问的那个。
已经查了。林修远压低声音,他是沈若茗的表弟,但今早突然辞职,据说和沈家大吵一架。
利益面前,盟友变敌人。许晏清摇摇头,回到阮知微身边:看来有人内部反水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阮知微艰难地说完,轻轻咳嗽起来。
许晏清立刻扶她坐起,拍着她的背:别说话了,休息吧。
阮知微摇摇头,用尽力气抓住他的手臂:晏清...这次...不管发生什么...不要再...分开...
许晏清的眼眶红了,他俯身轻轻抱住她:我保证。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我们一起面对。
窗外的阳光更加灿烂,仿佛为这个迟来五年的承诺作证。阮知微在许晏清怀中放松下来,五年来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安心。疾病或许仍在侵蚀她的身体,但再也不能孤立她的灵魂。
因为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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