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温热的火炕上，睁眼、闭眼，陆凡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回来了。
回到八零年代，32岁青春鼎盛，年富力壮的时候。
脖子僵硬的扭过头，陆凡看见身旁熟睡的老伴儿。
不，现在的她还和自己一样，年轻、漂亮。
陆凡还记得，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他的时候亮晶晶的，里面有光。
泪，不自觉的顺着眼角流淌。
下意识的，陆凡就伸手将媳妇儿搂在怀里，死命压抑着想要歇斯底里呐喊的冲动。
“谁啊，哼哼唧唧吵死了，大晚上让不让人睡了！”
身后突然响起的嘟囔，让陆凡亢奋彷徨的情绪回归现实。
这个抱怨声，他可太熟悉了。
那是他家老大，陆洪，洪福齐天的洪。
今年17，在这个家，也只有他这个长子敢这么说话。
谁让自个儿一直觉着，老大不容易，既要早早走向社会，承担养家的责任，照顾下面弟弟妹妹，又要负责给爸妈养老送终。
他自己就是老大，所以对陆洪格外宽容。
去年，老大刚中专毕业，分配到棉织厂工作，可他对这份工作并不满意，总说那是女人该干的活儿。
自己因为受不了他常常抱怨，花钱走门路让他转了文职，坐了办公室。
然后，一步步的走上领导岗位。
可现在，陆凡只知道自己的胸膛快要炸了。
猛然松开怀里的人，手臂抡圆了反身挥下，“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夜里格外响亮，一个大逼兜，头顶的灯都亮了。
扑棱坐起，拉了灯绳的老二陆福大叫着：“咋啦，咋啦，谁家炮仗炸了？”
哦吼，买一送二。
陆凡面色骤冷，前倾的身子猛然后仰，带动手臂的力量打出一记漂亮反手抽。
呼~
“啪。”
癔症的老二脑袋一歪，身子斜挎挎撞向睡着的老三、老四。
其余几个也都醒了，只剩老小陆锦，贴着墙睡的跟个死猪一样。
“他爸，咋了这是？”
看见大儿子躺在床上，捂着脸两眼呆滞，像是傻了似的，李艳就更懵了。
这，大半夜的咋就突然打上孩子了。
“嘴巴太臭，我给他治治。”
陆凡大力喘着气，两颗眼珠子瞪的老大，里面还带着血丝。
那副‘老子弄死你’的架势，给几个孩子吓的不敢吭声。
就连挨了打，脸上火辣辣的，后槽牙好像都跟着松动了的老大陆洪都憋着委屈。
他怎么了就，挨这么大一巴掌。
凭啥啊？
大晚上不睡觉，闹闹腾腾的还不让人说了。
他爸过去可从没动过他一根手指头，今儿个是癔症了还是疯了。
“孩子有什么不对的，你说他，别动手。”
老伴儿小声劝解，看向老大说道：“快，给你爸道歉。”
陆洪：……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
他睡个觉就挨了打，不安慰他就算了，怎么还要他道歉呢。
陆洪红着眼眶看向他妈，不是，凭啥啊？
“你再给我瞪你妈个试试，我真是给你脸了。”
看见他还不服气，敢瞪李艳，陆凡心里的火又让浇了一桶油。
手一撑炕，人就弯腰站了起来，一米八三的大个子像个巨人。
长满老茧厚实的大手，感觉能把人头拧下来。
他爸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化人，手底下有的是力气，只是性子绵，见人向来乐呵呵的。
大块头，一身力气，却从来不用，让人不自觉就忽略了他的实力。
可这会儿见他发狠，这些被忽略的特点瞬间清晰。
就他爸这个体魄，打他跟玩儿一样。
老大陆洪四肢乱蹬，满脸恐惧的往后退，大声喊着：“爸，我没瞪，我真没瞪。”
脊背撞上冰冷的墙面，陆洪却一动也不敢动，低眉顺眼的说着“爸，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错了。”陆凡坐了下来，两只手随意耷拉在膝盖前。
“嗯。”陆洪拼命点头。
陆凡：“错哪儿了？”
陆洪：……
错哪儿了，他怎么知道错哪儿了。
他根本没错！！！
“都错了。”
陆凡斜瞰冷笑：“看你的样子，不服气。”
老大表情一怔，头摇的像拨浪鼓：“服了，真服了，从头到脚都服了。”
见他脸肿的跟发面似的，老实巴交的低着头。
“有些话我过去没说，今天说了，以后对你们妈都给我客气点，谁再敢冲她吼，发脾气……”
一双牛眼扫视全场，各个老实的缩着脖子瑟瑟发抖。
陆凡没说后果，可比不说还让人害怕。
反正，老大心里是真的怕了。
“哼~”
陆凡满眼冷意的哼了声，扭头看向身后嗯嗯唧唧的老二。
“屎糊嗓子眼了？”
老二两眼一睁，哭的更委屈了。
他比窦娥还冤啊！
“再哼哼滚出去。”
老二捏着的嗓子闭了，可眼泪还是止不住流，背过身躺下，肩头一耸一耸的。
陆福心里堵得难受，他只开了个灯，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这会儿脸颊火辣辣的疼，用手一摸肿的厉害。
口腔内壁还让牙齿给磨破了，满口血腥味，也没人问他一句，他委屈哭两声还要挨骂。
可谁让他是夹在中间的受气包，过去就没人在意他的感受。
现在，怕是更没人在意了。
老二就不明白了，过去家里情绪最稳定的老子，怎么突然就成火药桶了。
见老二闭了，老三陆齐和老四陆天更是把头蒙进被里。
陆凡不过瘾的攥了攥手心，低喝道：“睡觉。”
发泄一通，陆凡心里的火暂时压住了。
上辈子李艳走后，他跟着几个不孝子女又过了五六十年，见证时代的发展与变革。
心里的火，也烧的没那么旺了。
要是放在李艳刚没那会儿重生……无人生还。
现在嘛，他倒是想通了，老子得留着命带媳妇享福，哪儿能浪费在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身上。
不过，他们也都别想好。
上辈子的好日子，这辈子是别想了，以后最好都懂点事，有点眼力劲。
不然，爱吃的大嘴巴子管够。
灯熄。
陆凡躺下，脑海没有半分睡意。
李艳刚才的表现，勾起他上辈子忽略的记忆。
原来，她心里一直在乎的都是自己，是陆凡坚持要做老黄牛，托举孩子们登上新台阶。
她才会心甘情愿的，在背后默默给予支持。
像个老妈子一样，事无巨细的围着孩子们打转，为他们处理大大小小各种生活中的琐事，让他们能够心无旁骛的大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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