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鸾跪在坍塌的山洞前，十指深深抠进泥土。指甲缝里渗出的血混着雨水，在焦黑的土地上洇开一朵朵暗红的花。阴阳镜的碎片散落在膝前，镜面上那道裂痕像一道丑陋的疤痕，将宋明远最后的身影割裂成两半。
“宋明远......”她喉咙里滚出一声呜咽，像受伤的野兽。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镜片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恍惚间，她似乎又看见镜中浮现那张熟悉的脸——可那分明是赵归真的伪装。沈青鸾猛地攥紧一块镜片，锋利的边缘割破掌心，鲜血顺着铜锈斑驳的纹路蜿蜒而下。
“姑娘，这地方可不兴久留。”
沙哑的男声在背后响起，惊得沈青鸾浑身一颤。她仓皇转身，看见一个披蓑衣戴斗笠的高大身影站在三丈开外。那人腰间悬着一串铜铃，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沉闷的声响，不似寻常铜铃清脆，倒像是......裹了层人皮。
“你是谁？”沈青鸾踉跄着站起来，将命书残页死死按在胸前。雨水浸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锁骨下那枚铜钱印记的轮廓。此刻那印记正隐隐发烫，像是烙在皮肉里的火炭。
斗笠微微抬起，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那人从蓑衣下抽出一柄缠着红绳的短刀，刀身刻满符文，在雨幕中泛着诡异的青光。驱魔猎人裴九川。“他用刀尖指了指沈青鸾心口，”你身上有股死人味，还有......他突然皱眉，“赵归真的铜钱印？”
沈青鸾倒退两步，后背抵上湿滑的岩壁。她听说过驱魔猎人——游走于阴阳两界的亡命徒，专接官府不敢碰的邪祟案子。可眼前这人身上煞气太重，腰间铜铃随着他的靠近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铃铛里挣扎。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攥紧镜片，鲜血顺着指缝滴落。雨水冲刷着地面，将血迹晕染成诡异的图案，隐约像是一张扭曲的人脸。
裴九川突然出手如电，短刀擦着沈青鸾耳边钉入石壁。她听见“噗”的一声轻响，转头看见刀尖钉住一只巴掌大的纸人——那纸人穿着官服，脸上用朱砂画着五官，此刻正疯狂扭动，发出婴儿般的啼哭。
“陈砚的探子。”裴九川拔出短刀，纸人瞬间燃起绿色火焰，化作一滩腥臭的黑水。“跟我走，子时快到了。”
沈青鸾还没反应过来，远处山林间突然传来唢呐声。那调子喜庆得刺耳，却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哭泣。她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是送亲的队伍！赵归真说的“花轿临门”！
“他们来了......”她喃喃道，双腿像灌了铅。阴阳镜的碎片突然剧烈震动，镜面浮现出一顶猩红的花轿，轿帘无风自动，露出里面端坐的新娘——那赫然是具穿着嫁衣的骷髅，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两簇绿火。
裴九川咒骂一声，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不想死就跟我走！”他力道大得惊人，沈青鸾被他拖得几乎双脚离地。腰间铜铃疯狂作响，这次她听清了——铃铛里确实有东西在尖叫！
两人跌跌撞撞冲进密林深处。沈青鸾回头望去，只见雨幕中浮现出十几个模糊的红影，它们抬着花轿飘在半空，所过之处草木枯萎。更可怕的是，那些红影没有脚，嫁衣下摆空空荡荡，像被风吹起的红灯笼。
“去前面的驿站！”裴九川喘着粗气指向林间一点灯火，“那里有......”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擦着他的脸颊钉入树干。箭尾系着红绸，绸布上密密麻麻写满符文。裴九川脸色骤变：“狐妖山贼！”
树丛中窜出七八个身影，个个戴着狐狸面具，手中兵器泛着蓝光。为首的是个身材婀娜的女子，面上狐狸面具只遮住上半张脸，露出涂着胭脂的朱唇。她腰间别着一把骨笛，笛身竟是用人指骨拼接而成。
“哟，这不是裴大人吗？”女子声音甜得发腻，手中弯刀却闪着寒光，“带着小娘子私奔呢？”她突然抽动鼻子，狐疑地看向沈青鸾，“这味道......是命书？”
沈青鸾下意识后退，后背却撞上一个冰冷的胸膛。转头对上一张青面獠牙的狐狸面具，面具下的眼睛泛着诡异的黄光。
“带回去给大姐头瞧瞧。”那山贼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正好缺个压寨夫人......”
裴九川突然暴起，短刀划过一道青光，最近的山贼惨叫一声，面具裂成两半——露出的竟是一张长满黄毛的狐脸！那山贼捂着鲜血淋漓的面孔在地上打滚，身形在人与狐之间不断变换。
“是修炼成精的狐妖！”裴九川将沈青鸾护在身后，从怀中掏出一把朱砂撒向空中，“走！”
朱砂遇风即燃，化作漫天火星。狐妖们尖叫着后退，那女子却冷笑一声，吹响了骨笛。笛声如泣如诉，林中顿时响起簌簌声——数十只红眼狐狸从四面八方涌来！
沈青鸾的铜钱印记突然剧痛，她痛呼一声跪倒在地。阴阳镜碎片从怀中滑出，镜面映出那些狐狸的真身——每只狐狸背上都骑着一个模糊的婴灵，它们用漆黑的小手抓着狐狸的皮毛，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用镜子！”裴九川踹开一只扑来的狐妖，自己胳膊上也被抓出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照它们！”
沈青鸾抓起最大的镜片，对准最近的狐妖。镜面青光一闪，那狐妖突然人立而起，痛苦地抓挠自己的脸。它背上的婴灵尖叫着化为黑烟，而狐妖的皮毛开始大块脱落，露出底下溃烂的人形。
“有意思......”狐妖女子不慌不忙地摘下骨笛，“小娘子手里有好东西呢。”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雪白的胸口——那里赫然纹着一枚铜钱图案，与沈青鸾锁骨下的一模一样！
沈青鸾如遭雷击，命书残页从怀中飘落。狐妖女子眼疾手快，一把抄起残页，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丙申年七月十五......这是赵真人的生辰！”她猛地抬头，眼中黄光大盛，“你是祭品！”
裴九川趁机掷出短刀，刀身旋转着斩向女子咽喉。女子闪身避过，却见那刀在空中拐了个弯，精准地割断了她腰间系着的一枚铜铃。铜铃坠地碎裂，里面滚出一颗干瘪的眼球！
“我的灵眼！”女子发出凄厉的嚎叫，身形开始扭曲膨胀。她的脸拉长成真正的狐脸，身后窜出三条毛茸茸的尾巴，“我要剥了你们的皮做鼓面！”
沈青鸾趁机抓起其他镜片，拼凑在一起对准狐妖。破碎的镜面映出狐妖扭曲的身影，青光交织成网，将狐妖笼罩其中。狐妖惨叫一声，三条尾巴同时燃起绿色火焰。
“快走！”裴九川拽起沈青鸾就往驿站方向跑。身后传来狐妖歇斯底里的咒骂：“跑吧！子时一到，花轿自来接你！赵真人要的人，阎王都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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