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珺握着手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关节在灰败的皮肤下显得更加突出。屏幕上瞬间跳出几个字，冷光映着她毫无表情的脸：
【店员守则第7条：禁止骚扰店长及索要店长身体部件。警告一次。】
亚巴顿看着那行字，非但没有恼怒，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寂静的超市里荡开一丝涟漪，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仿佛被警告也是一种难得的互动。“好吧，好吧，遵命，我亲爱的店长大人。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发现了店长可以制定店员规则，啧，副店长也是店员，真是让人伤心！”
他直起身，优雅地摊了摊手，姿态无可挑剔，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的渴望没有丝毫减退，反而更加深沉粘稠，如同凝视着即将到口的无上珍馐。“为您服务，本身就是最大的……愉悦。”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暗示。
灵珺不再看他，目光投向超市门口，那里又有了新的动静。亚巴顿也识趣地退开几步，但并未远离，而是靠在收银台附近的货架上，姿态闲适，像一尊俊美却致命的守护神（或者说看守者），目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缠绕在灵珺身上，带着永不餍足的探究和……食欲。
短暂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灰雾翻涌的门口，光线扭曲了一下，没有脚步声，一个身影突兀地“出现”在靠近收银台的空地上。
那是一个女人。穿着一条样式古旧、洗得发白、沾着点点暗褐色污渍的碎花连衣裙。身形有些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在看。她的脸很清秀，甚至称得上美丽，只是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一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没有任何焦点。最诡异的是，她并非完全“站立”在地面上，她的双脚……是悬空的，脚尖离地约有一寸，仿佛被无形的线吊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陈旧水腥味弥漫开来。
二星上位，镜中水鬼。一种由溺亡者强烈怨念和镜面反射的虚像结合而成的诡异。它们往往执着于生前未了的执念，行为逻辑混乱而偏执。
水鬼女人没有走向货架，而是径直飘到了收银台前。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灵珺，或者说是穿透了她，望向某个不存在的地方。她微微歪着头，动作僵硬，如同关节生锈的木偶，干裂苍白的嘴唇开合，发出一种断断续续、如同老旧收音机卡带般的呓语：
“……镜子……我的……镜子……给我……镜子……”
声音空洞，带着水底的回响，一遍遍重复，执拗得令人心头发毛。
灵珺灰白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看向这个怨念缠身的顾客。手机屏幕亮起：
【本店镜类商品在A区13货架底层。】
信息清晰地投射到水鬼女人混乱的意识中。
然而，水鬼女人毫无反应。她依旧固执地“站”在原地，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灵珺的方向，嘴唇机械地开合：“……镜子……我的镜子……给我……”那执念的呓语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因为得不到回应而带上了一丝尖利和急躁。她周围的光线开始更加剧烈地扭曲，空气温度骤降，收银台边缘甚至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那股陈旧的水腥味陡然变得浓重刺鼻，仿佛打开了尘封多年的、淹死过人的水柜。
货架深处，隐约传来细小的碰撞声，是一些低星级商品感受到了压迫而躁动不安。靠在货架边的亚巴顿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黑眸深处闪过一丝玩味，仿佛在欣赏一场有趣的戏剧。他并未插手，似乎想看看这位沉默的店长如何应对这种纯粹由怨念驱动的、不讲道理的纠缠。
灵珺的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停留了一瞬。常规指引无效。对付这种被执念彻底吞噬的诡异，满足其表面诉求只会让它更加偏执，甚至可能引来更深的怨念污染。需要……打破其执念的焦点循环。
她灰白的眼珠里没有任何波澜，手指却异常稳定地在屏幕上敲击起来，动作比平时稍快。一行新的文字弹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指令感：
【亚巴顿作为店员。请立刻前往A区13货架，拿顾客需要的镜子。】
亚巴顿啧了一声，看向女诡：“请顾客稍等，这就给您找您需要的镜子。”
水鬼女人身体周围的扭曲光线猛地一滞！那空洞眼睛里的虚无似乎都凝固了一瞬。她嘴唇开合的动作停住了，呓语戛然而止。一股强烈的怨毒和不甘如同冰冷的潮水般从她模糊的身影中涌出，周围的空气仿佛被冻结，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她死死地“盯”着亚巴顿。
他声音暗哑低沉，女诡仿佛才发现他的存在。整个诡都怔住了。直愣愣的看向他。
僵持。令人窒息的冰冷在收银台前蔓延。
灵珺面无表情，灰白的眼珠同样看着着水鬼女人和亚巴顿的那虚无的对视。她放在柜台下的另一只手，无声地按在了收银台内侧一个冰冷的金属按钮上——那是连接超市某种深层防御机制的开关，启动的代价不小，但足以抹杀一个失控的二星诡异。这也是她刚才在亚巴顿打扫卫生时，探索发现的。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充斥着无形的对抗。水鬼女人模糊的身影剧烈地波动了几下，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最终，那浓烈的怨毒和不甘，在超市本身存在的无形规则压制，还有灵珺那毫无退让的冰冷目光，如同退潮般缓缓收敛。她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转动了一下悬空的“身体”，如同一个生锈的轴承被强行拧动，朝着A区货架的方向，“飘”了过去。动作带着一种被强制执行的、巨大的不情愿，每一步（或者说每一次“飘移”）都让周围的空气温度再次降低一点。
亚巴顿也拿着镜子走了过来，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真聪明这么快就发现店里面的隐藏规则了，果然不愧是自己看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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