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良从雅间中退出,手上的托盘里放着喝空的茶壶
客房门缝传出呛鼻的脂粉香,隐约可以看到屋子里众人如同酩酊大醉,仪态全无
甚至有人衣衫不整,躺在地上无意识的扭动着身体
作为「栖春楼」的跑堂,崔良对饮红诗社的这群纨绔子弟们已经非常熟悉了,隔三差五借着诗会的名义,在「栖春楼」饮茶作乐
端出来的茶盏底部,还留有几滴殷红的茶汤
每次喝完这盏茶,屋里子的人就会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崔良忍不住头皮发麻,这绝对不是普通的茶,这里恐怕也不会是普通的茶楼
为免惹上祸端,还是趁早辞职的好
“啪”一声脆响,是瓷盏碎裂的声音
“别给你脸不要脸!给小爷们弹一个!”身后的包房中传出纨绔子弟们的调笑声,夹杂着女孩儿压抑的惊呼
崔良的脚步在地上打了个旋,咬咬牙,返回了包间里,刚一推门,脚步被横在门口的一具身体绊了一下
房间中飘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腻香味
只见饮红诗社的众人将一个女孩儿围在了中间,一边动手动脚,嘴里还说着一些不干不净的话
“不就是个卖唱的吗,装什么清高”
“陪小爷们高兴高兴”
女孩儿紧紧护着怀里的琴
推搡拉扯间衣裙已经有些散乱
女孩儿眼角红红的,嗫嚅着求饶,并不敢反抗
是楼里的歌女小檀,很清秀内向的一个小姑娘
崔良来的时间不长,与小檀也仅是点头之交
救?还是不救?女孩儿求救的目光望向了自己
崔良心一横,拉开了一个富家子弟的手
“各位爷对不住,小檀她不懂事,我这就带她离开”
“你算个什么东西,给我滚远点”
被他拉住的是个微胖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六七上下
最惹眼的便是左边脸颊上一颗豆大的黑痣
男子的脸色不正常的酡红,眼神浑浊,显然是神志不清的状态
他脚步虚浮,重心不稳,甩开崔良,反把自己甩了个趔趄
男子反而坐在地上拍着大腿笑了起来
“你敢推我,哈哈,各位,这里有个垃圾,他敢推我”
众富家子也随着一起大笑,诡异莫名
崔良趁着他们笑得投入,拉起小檀快步离开
“别走啊”崔良被从门口一把拉了回来
“你不是要英雄救美吗?那你来陪爷们玩!”
崔良肩胛骨一痛,不知是谁从背后给了自己一拳
接着膝弯又挨了一脚,踹得他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坚硬的木质地板磕得膝盖生疼
身后还有脚步声在向自己的方向靠近
崔良心知自己应该是走不脱了
朝着门外的小檀摆了摆手
“快走”崔良用口型催促
接着便是雨点一样落在自己身上的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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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托盘,尚盈盈靠着柜台,揉了揉酸痛的后腰
「归墟」的大堂中坐了足足有八桌客人
有时候生意太好也是苦恼啊
尚盈盈又想给自己放假了
“咚”“咚”“咚”
木棍点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越来越近
瞎眼的玄衣老者进门
手里拿着个榆木白布幡,上书“知天问命”四个大字
店里的交谈声就是一顿,众人齐齐看向了老者
“算命卜卦,不灵不收钱,各位可要看看?”
是前一天在巷子里骗傻富二代的那个老头儿
老头儿虽然闭着眼睛,却准确的看向了尚盈盈
尚盈盈顿感不妙,糟了,这是冲着她来的
“掌柜的,头顶黑气缭绕,最近怕是要走背运咯”
老头儿的声音飘飘悠悠的传来
“老丈,你是真会算,还是在这里招摇撞骗啊?”
钱三郎此时就在店里,见老者针对尚盈盈,出声解围
老头右手掐算了一番,才慢悠悠的开口
“你嘛,你命中七杀星盛,是从军从兵之人,六亲稀薄,杀伐太重”
“虽能建功戎马立业,却难有亲缘”
“我说的可对?”
钱三郎变了脸色,赶紧起身给老者鞠了一躬
“敢问老丈,是否有法可破?”
老者一伸手:“五两银子”
眼看店里的客人都蠢蠢欲动,尚盈盈赶紧把老者扯到一边
“老头儿,你故意报复我是不是”
玄衣老者鼻子里哼了一声
眼睛睁开一条缝儿,看向尚盈盈,冒着精光
“你不是瞎子?”
老者赶忙又闭上了眼
“时予我取,有些钱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昨儿你不让老朽赚那个富少的钱”
“那老朽便只能到你店里赚了”
“各位,此间茶馆处西北,望东,实乃居于本城大凶之地”
“常来常往,恐染厄运,各位……哎呦”
尚盈盈一急,直接在老头小腿上踢了一脚
老头儿顺势往地上一躺,捂着小腿打滚
“打人啦!茶馆掌柜这一脚可是要踹死老朽我了”
尚盈盈气得牙痒痒,她踹的根本就不是这条腿!
被这么一闹,店里乱成一团
几桌客人陆续有人离开
“老头儿,你再碰瓷,我可报官了!”尚盈盈急得跺脚
老者又是眯着眼看了她一眼
“你报啊,现在就去,找县太爷来给老朽做主哦”
一个青年逆着人流从门口挤了进来
青年约莫二十上下,身形颀长,面容清秀,脸上还带着少年气
身上穿着跑堂的制服,领口上绣着「栖春楼」三个字
“爹,你别为难人家掌柜姑娘,咱们回家了”
青年伸手去拉躺在地上的老人
“这老头儿我好像见过,他叫安知非,专门接头行骗,偶尔兼职碰瓷的”
“他在县老爷面前都是挂了名的老无赖!”
客人里有人说道
老头见儿子来了,似乎也不太好意思
就着青年的手站了起来
“对不住啊姑娘,我爹性子就这样,我也管不住他”青年给尚盈盈作揖
说着还伸手摸出了钱袋:“你看造成了多少损失,我赔你”
尚盈盈见这青年诚恳,也无心追究
而且对方脸上还带着伤,嘴角一片青紫,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是「栖春楼」的跑堂?”
青年尴尬的摸了摸头:“之前是,现在已经被掌柜的给辞了”
“我叫崔良,姑娘如果有损失,可以到泉河巷西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