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在苏府被苏清欢和墨问轩联手“羞辱”，气得差点当场“宕机”之后，凛尘这两天的心情就没好过。他一边强迫自己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一边脑子里却反反复复回放着那天的每一个细节——苏清欢的狡黠、墨问轩的“补刀”，以及自己那狼狈不堪的失态。
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那个苏清欢邪门！越想越觉得墨问轩那家伙也不对劲！
他需要答案。
这日，凛尘处理完公务，得知墨问轩正好也要从翰林院出来，便刻意在宫门口“偶遇”了他。
墨问轩刚走出宫门，便看到一身玄色常服、脸色比千年寒冰还要冷的摄政王殿下，正负手立在不远处的宫墙阴影下，显然是在等他。
墨问轩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上前几步，拱手行礼，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有礼，只是眼神里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下官参见王爷。王爷今日得闲？真是难得。”他顿了顿，仿佛才想起什么似的，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补充道，“说起来，那日下官在苏府叨扰过久，竟忘了恭送王爷，实乃失礼。不知王爷那日回府……一切可还安好？”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是在不动声色地提起那日凛尘“落荒而逃”的狼狈事，暗戳戳地揭人伤疤。
凛尘的脸色又冷了几分。他当然听得出墨问轩话里的揶揄，但他现在没心情计较这个。
“那些无聊之事，本王没兴趣。”凛尘声音冰冷，直接打断了他，“本王今日在此等你，是想问你另一件事。”
“哦？王爷请讲，下官知无不言。”墨问轩依旧是那副谦和有礼的模样。
凛尘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墨问轩的眼睛，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那日，你前往苏府拜访苏清欢……本王听闻，”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你在苏大小姐面前，言行举止，与你平日大相径庭，甚至……近乎市井无赖？可有此事？”
他得到的消息语焉不详，但足以让他生疑。墨问轩给人的印象一向是克己复礼的典范，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除非……也是被苏清欢影响了？
墨问轩听到凛尘的质问，脸上并未露出丝毫惊讶，仿佛早有所料。他甚至还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温和依旧，却让人感觉有些高深莫测。
“哦？王爷也听说了此事？”墨问轩不答反问，随即慢条斯理地道，“那日见到苏大小姐，相谈甚欢，一时……或许是情之所至，言行难免有些……嗯……随性了些，失了状元体统，让王爷见笑了。”
他这番话说得模棱两可，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具体做了什么，只归结于“情之所至”、“随性”。
凛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情之所至？随性？”
墨问轩看着凛尘那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微微侧过头，避开凛尘逼视的目光，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轻飘飘地说道：
“谁知道呢？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或许……那才是问轩压抑了许久，不敢轻易示人的……真心话也说不定啊，呵呵。”
“真心话？！”
这两个字如同火星，瞬间点燃了凛尘心中那名为“嫉妒”和“占有欲”的炸药桶！
墨问轩对苏清欢……是真心的？！那些轻佻无赖的言行……竟然是他对苏清欢动情的表现？！
这个认知让凛尘瞬间感觉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直冲头顶！苏清欢那个妖女！她到底有什么魔力？！不仅能让他失控，还能让这个一向自持的墨问轩也为她“情之所至”？！
“墨问轩！”凛尘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出声，周身寒气四溢，“你——放肆！”
他看着墨问轩那副云淡风轻、甚至还带着点笑意的模样，只觉得无比刺眼！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情绪波动，如同乱码一般，开始冲击着他那原本稳定无比的AI核心！
—
墨问轩那句轻飘飘的“真心话”，像是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凛尘心中积压的全部怒火和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狂躁！
真心话？！他竟敢说是真心话？！
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完全压过了凛尘平日里引以为傲的理智和自控。他猛地上前一步，快如闪电地出手，一把抓住了墨问轩的衣襟！动作带着十足的力道和威胁，将这位文弱的状元郎拉得一个趔趄。
“墨问轩！”凛尘的眼中闪烁着冰冷的、近乎实质的杀意，声音如同数九寒冰，“你找死不成？！”
他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强大的气场毫不保留地释放出来，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官员吓得魂飞魄散。
然而，就在他抓住墨问轩衣襟的那一刻，凛尘自己却微微一愣。
他……刚才做了什么？
他竟然……对当朝状元动手了？就因为一句模棱两可的玩笑话？
这完全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就算要处置谁，也断不会用这种近乎市井流氓打架般的粗鲁方式！
一丝困惑和茫然，如同细小的电流，迅速穿过他那因愤怒而有些“过热”的思维核心。他看着自己抓住墨问轩衣襟的手，又看了看墨问轩那虽然被他抓住、却依旧保持着镇定、甚至眼底还带着一丝探究的表情……
凛尘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松开了手，甚至还因为用力过猛而自己往后退了半步。他有些僵硬地别开目光，脸色变幻不定，一种陌生的、对自己行为感到困惑和无法解释的情绪，让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墨问轩被松开后，也并未动怒，只是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略微褶皱的衣襟，仿佛刚才被威胁的人不是他一样。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凛尘，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却闪烁着极其明亮的、如同发现新大陆般的光芒。
凛尘这失控的反应，这前后矛盾的行为……太有意思了！太值得分析了！
“王爷息怒。”墨问轩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穿透力，“问轩只是好奇……王爷近日似乎……心绪不宁，反应也与往日大不相同。”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紧锁住凛尘的眼睛，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一字一句地、清晰地问道：
“不知王爷……是否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强迫您……说一些话，或做一些事？”他刻意放慢了语速，加重了语气，“就如同……一道必须服从的、无法抗拒的……命令？”
“命令？！”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狠狠劈中了凛尘！
他猛地抬头，死死地盯住墨问轩，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对！就是命令！那种感觉！御花园被迫的笑容！苏府花厅里被迫的……（他不愿意回想那句耻辱的话）！那种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只能屈辱地按照某个意志行事的感觉！就是命令！
墨问轩怎么会知道？！难道……难道？！
一股巨大的、近乎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望涌上心头！凛尘几乎是失控地再次抓住墨问轩的手臂，语气急切无比：“你……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你……你也有过同样的体验？！”
他是不是也……被苏清欢那个妖女用同样的方式控制过？！所以那天才会在苏府说出那番胡话？！
看着凛尘眼中那混杂着震惊、急切、甚至带着一丝同病相怜的期盼的复杂神色，墨问轩的心中，那名为“乐子人”的隐藏程序似乎又被激活了。
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地、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臂。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凛尘的问题，反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狡黠的笑容。
“同样的体验？问轩可不敢妄言。”他摇了摇头，随即上下打量了凛尘一番，目光尤其在他那因为激动而显得格外有人气（？）的脸上停顿了一下，慢悠悠地、用一种恍然大悟般的语气，拖长了调子说道：
“不过嘛……看王爷您这反应，如此激动，如此在意……甚至因此而方寸大乱，言行失据……”
他微微一笑，笑容里充满了揶揄和了然：
“莫非，王爷您是……真的喜欢上那位苏大小姐了？所以才会对任何与她相关的事情，都这般……嗯……”他歪了歪头，似乎在寻找最贴切的词语，“……数据紊乱？”
—
墨问轩那句带着揶揄的“喜欢上苏大小姐了”，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凛尘心中某个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甚至从未察觉到的角落。
他的心头猛地一跳，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慌乱。但随即，强大的自尊和惯有的冰冷便重新占据了上风。
“一派胡言！”凛尘厉声反驳，试图用愤怒来掩盖那一闪而逝的异样，“本王对儿女私情毫无兴趣！墨问轩，休要在此胡搅蛮缠，转移话题！”
他强迫自己忽略心底那奇怪的感觉，试图将对话拉回他更关心、也更能解释自己失常行为的轨道上来：“本王问的是‘命令’之事！你方才提起‘命令’，莫非是你知道些什么内情？还是……你也曾像本王一样，被苏清欢那个妖女……用某种不知名的手段控制过？！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若知道，速速说来！”
他的语气急切，甚至带着一丝不自觉的期盼。如果墨问轩也有同样的经历，那至少证明他不是一个人在“发疯”，他所经历的那种身不由己的屈辱，是真实存在的外部力量所致，而不是……不是像墨问轩刚才暗示的那样，是什么荒谬的“喜欢”！
然而，墨问轩并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
这位状元郎只是用一种意味深长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静静地看了凛尘片刻。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又深邃得让人看不透。
然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哲理的诘问：
“王爷，您真的认为……那是必须服从的‘命令’吗？”
凛尘一愣：“你什么意思？”
墨问轩看着他，语气平静地、一步步地抛出让凛尘心神剧震的假设：“有没有可能……所谓的‘被迫’，所谓的‘命令’，其实……只是给了您一个完美的借口？”
“借口？”凛尘皱眉，完全无法理解。
“是啊，”墨问轩微微颔首，“一个让您可以做出一些……您内心深处，或许，本来就蠢蠢欲动，却又碍于身份、碍于骄傲、碍于您平日的自我束缚，而绝不敢承认、不敢去做的事情的……借口？”
他看着凛尘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比如，那御花园的笑容？比如，那苏府花厅里的……言语？它们真的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违背了您的本心吗？还是说……它们只是恰好冲破了您给自己设下的那层厚厚的冰壳，让一丝丝潜藏的情绪，得以用一种扭曲的方式，宣泄了出来？”
“所以，王爷，”墨问轩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所谓的‘被命令’，会不会……根本就不是什么妖术，也不是什么控制，而仅仅是……您为了逃避某些您自己都无法理解、无法面对的情感，而下意识地……为自己找的、用来自我欺骗的说法……罢了？”
“自己骗自己？！胡说八道！”凛尘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指着墨问轩厉声呵斥，“墨问轩！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本王亲身经历的那种屈辱和身不由己，岂能有假？！你……”
“王爷若执意如此认为，问轩也无话可说。”墨问轩却不再与他争辩，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种带着些许疲惫的、不欲多谈的神情。
他对着凛尘微微一拂袖，做出了一个送客的姿态：“今日问轩确实有些乏了，就不多留王爷了。王爷请回吧。”
“你……！”凛尘没想到墨问轩会突然下逐客令，更没想到自己兴师问罪而来，非但没得到任何关于“命令”的答案，反而被墨问轩用一套“自我欺骗”的歪理邪说给怼了回来！
他看着墨问轩那副明显不想再谈下去的淡漠表情，只觉得满腔的怒火和疑问都堵在了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憋屈到了极点！
最终，凛尘狠狠地瞪了墨问轩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墨问轩，你好得很！”
说完，他再也不看对方，转身带着一肚子的问号、愤怒以及被墨问轩那番话搅得更加混乱的心绪，大步离开了。那背影，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懵逼和茫然。
花厅内，只剩下墨问轩一人。
他看着凛尘消失的方向，脸上的淡漠和疲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带着淡淡惆怅的眼神。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庭院中随风摇曳的竹叶，久久无语。
“自己骗自己吗……”他低声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或许……有时候，自欺，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生存方式吧……”
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些……可能连“真心”为何物，都还在探索的“存在”而言。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