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将近，收获的季节。子轩在学校呆的异常烦躁，便向方夭请假两周，决定回一次几年没都没有回过的老家。一路之上，子轩看着这一望无际的麦田，似乎是有些兴致。拐过弯就是自家的麦田，子轩长辈年迈，自家的地早就交给村里的亲戚种了。车子行驶在乡间小路上，过了红绿灯就是自家的麦田。包地的亲戚正在田间的小路上，他手里掐着香烟，猛嘬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注视这茫茫一片麦田。子轩下车与长辈寒暄了几句，便问道：“又到收获的季节了，您看今年的收成好吗？”。
亲戚猛嘬了一口烟说：“好，当然好啊，不过现在还不够，还得再等几天。不过话又说回来，地里的收成，谁能说得好呢，即便收的斤成多，谁又能保证能卖个好价钱呢。你不经常回来，对这些你不懂。”
子轩自然不懂这些，便无奈的说：“辛苦了这么久，留了这么多汗，吃饱总可以的吧？”
亲戚猛嘬了一口烟，说道：“谁知道呢，费那么大劲也未必能吃上呢，拿去年说，折算下来玉米的价格还没煤价格高呢，直接拿玉米当煤烧了。”
子轩听了有些震惊，但不经常生活在农村，对这些事情也不甚了解，便不再多问。
进入六月，学校也是最紧张的时候，毕竟再过一周就要高考了。老师们在这一段时间也尽心尽力，对学生们的鼓励和人文关怀也多了许多。方夭自然也知道这几天的重要性，每天学生六点多钟开始早读，他也在学生早读时候来到学校。他拿着自己的水杯，在办公室饮水机上打了一杯水，便走进办公室。坐到自己的沙发椅上，随手拿起几颗瓜子。坐在他对面的刘老师也早早来到了办公室，看到方老师坐在椅子上没有动身的意思，便问道：“怎么？不去班里看看？”
方夭喝了一口水，说：“看啥呀，最后这几天了，让学生安心点吧，刚才我去楼道里走了一圈，我们班还是那么安静，三年都这么过去了，就剩这几天了，还要求啥呢。再说了，学生每到这个时候，都比较紧张，应该再放宽些，让学生心态保持良好，轻轻松松上考场，把自己水平发挥出来就完事了。”
刘老师说：“咱们学校的学生啊，好像对自己就没有一个特别清楚的认知，好像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你看那百日誓师的时候条幅上写的那些目标院校，那能实现吗，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啊。我当了这么多年老师了，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学生一年比一年自信，成绩一年比一年差。虽然每次都说什么相信自己，旗开得胜的，可是得尊重客观事实吧。”
方夭叹了一口气，说道：“有清醒的，很多年前我们班有个学生，就是一个明白人呐，可是有啥办法呢。当年那年高考，明显都知道心态崩了，后来考试前两周就回家了，直到考试前一天晚上才返校。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那孩子活成啥样了。当时咱知道人家是啥心态，人家想的确实也是对的，可是咱们能咋样呢，也不至于挥刀自宫吧。到这个时候了，论怎么样都得鼓励鼓励，不然学生心态崩了成绩就更差了。”
刘老师没有说话。
方夭也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死死的注视着自己的水杯，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早读结束，刘老师说：“走啊，还去学校食堂呗。”方夭说：“啊不了，今天回去吃吧。”
方夭的步伐略显急促，直冲冲的走到车旁，钻进车里。方夭的家就在学校后面的家属院，开车五分钟即可到家。
回到家后，他拿出了柜子里的牛皮纸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小心翼翼的把里面的一沓毕业照拿出，找到了当年与学生的合影。
“啊，没错没错。就是这张，他叫刘清。他当初考试前半个月就回家了，拍毕业照的时候我给他家人打过电话，可他最终也没有来。”方夭将编织袋的那本书也缓缓拿出，仔细的端详了一番，随意翻了翻。他眼睛突然红了，像是内心受到了强烈的谴责。他慢慢的把一沓毕业照装回牛皮纸袋，然后将书和牛皮纸袋叠在了一起，重新放到了柜子里。随后他坐在柜前的椅子上，目光注视这前方，一动不动，像是在仔细回忆这个学生的一切。
饭罢，方夭妻子问：“怎么今早回来吃早饭了？”方夭听到媳妇的问话，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便站起来转过身去，说道：“我在学校食堂吃过了。”说完紧接着说：“我去学校了，你慢慢吃吧。”
说着，他走出家门，缓缓的向学校走去，他的步伐甚是缓慢，内心仿佛也很不安宁，像是受到了学生声嘶力竭的声讨。他走着走着，开车五分钟的路途再次时显得格外遥远。他刚好走到了银杏树下，接着抬头看了一眼。冬天里的银杏树的叶子已经全部脱落，只剩下光秃秃枝干，虽然依然矗立在校园内，但似乎失去了十年前的光彩。
方夭心想：“这几年，也不知道是土壤的环境不好还是园丁没有好好工作，这个树生命力越来越弱了。”
方夭似乎很不愿意看到这番光景，猛地向前走了几步，匆匆离去。
回到学校，接到学校通知要布置考场。方夭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自己的教室，向学生们开个班会安排一下考前事宜。
“同学们，今天我们要布置考场了，一会我安排人把教室布置完以后，所有的学生不允许在考场逗留，我们可以在是食堂自习，学校已经给我们安排好的，哪个班在那个区域一会我带着你们去。想复习的可以在食堂的餐桌上看看考点什么的。谁要觉得胸有成竹的也可以放松一下，过度紧张也不是一件好事。但是要注意一点，在食堂的时候，大家请大家保持安静，毕竟我们是好几班都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岂不是炸锅了。”
教室布置完，方夭让同学们在教学楼前广场集合排队。“班长子涵，看一下人数，人到齐了没。”
班长子涵数了数，说：“到齐了，除了请假回家的那几个，其他在校的都到齐了。”
方夭带着他们的学生们向食堂走去，方夭低着头看向地面，队伍零零散散，前紧后松，像极了散兵游勇。唯一不同的是，这支队伍中间，有人欢快的蹦蹦跳跳，左右踱步，像是要解脱了一样，又像是坠入了深渊。
这两天的食堂热闹的很，不过时间过得也很快，转眼就到了考试这天，请假回家的同学也都返回了校园。方夭在考前把学生们集合在一起，叮嘱着考前内容：“同学们，一会我们就要上考场了，首先现在检查一下证件是否都带齐了。然后再检查一下考试文具没有缺的。最后我在说几句，不管怎么样，咱们都苦读了三年了，咱们不求超常发挥，至少发挥出自己应有的水平，在考场上沉着冷静，相信自己！你们流的汗水不会白费！你们这三年所有的努力都会有回报！”
同学们像是被打了一针鸡血，一起喊了句必胜，像是将上战场的侠客拔剑四顾，也像是在祈祷着自己的命运，更像是在诉说着这几年内心的酸楚。
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响起，紧张氛围瞬间变的欢快。按照约定，学生们考完在树荫下集合，老师发放毕业照和余下的书费。学生们依次向老师告别，待到学生零零散散都走完后。曼曼从远处缓缓的走来，他对着方夭笑了笑，又低下了头。方夭向上走了两步问道：“发挥的还可以吧？”曼曼抬头看了方夭一眼，紧接着笑了一下说：“都已经准备复读了，还有啥发挥的好不好，咱们学校的复读生报名的时候还得麻烦您告诉我。”方夭看着曼曼，深吸了一口气，本来想鼓励一下她可又觉得没有必要。方夭转过身去看着从教学楼出来的考生，说道：“这世间上的人若有执念就去做吧，无论对错，做了就再也不会说‘如果当初’。不过如果你要复读的话，我建议不要再咱们学校了，也许换个环境更有助于重新开始。”
曼曼看着方夭，有些困惑：“不都和您说好了嘛，继续在咱们学校。怎么现在。。。。。”
方夭看着教学楼走出的一个又一个的考生。说道：“我之前送走班上的一个学生，前一段时间回来到学校了，他送我了一本小说，看完我感触挺深的。如果这个环境真的不适合你，你是永远说服不了自己的，有的人能清楚的知道自己处于一种好的或者坏的状态，并不会因为处于这种状态的时间长而认为这是一种正常态。我觉得你需要找到自己的正常态。”
曼曼并不理解方夭说的话，但又觉得有些道理。她向方夭鞠躬告别，然后拿上毕业照缓缓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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