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基地的铁皮屋顶砸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皮卡刚停稳,后箱里的小孩又开始吱哇乱叫,听得我心烦。一回头,“卧槽!”塑料袋被这小孩嚼碎了,碎屑混合着粘液喷溅出来。
“按抓他!”林之猛地跳下车,蹿到后边车厢位置,反手抽出木棍死死压住小孩脖子,防止他暴起咬伤人。那孩子现在真像一条离水的鱼,整个身体诡异的弓起,鳞片从脖子蔓延到耳根,青灰的皮肤下血管凸起,像是有虫子在游动。
“妈了个巴子,吓我一跳!”我骂骂咧咧的跟着下去,只是因为腿不太好的问题慢了一步,刚下去就看到木板上那女孩突然开始抽搐,也跟着发出了怪叫声。
不待我多想,女孩已经挣开了绳子,脸上流的不再是血,而是脓液,滴滴答答挂在身上,腥臭的味道让我一阵反胃。
那女孩的变异比小孩来的更猛,一下子从木板上弹起,腐烂的皮肉随着动作甩出去几块浓稠的粘液,直直朝着其中一个搜救队员扑去。林之压着小孩不敢松手,就怕这边一松手,下一秒小孩也暴起。
我反应过来,一脚向她踢去,却还是晚了一步,女孩的指甲已经划破了那个队员的防护服,留下一道泛着黑血的抓痕。
“退后!”我咬牙冲上去,水剑在掌中重新聚型,这次没再留手,剑锋斜劈向女孩手臂,我不知道她的具体用处,但是很明显她和那小孩是另一种变异的,就像病毒毒株异变,如果能根据他们研究出血清的话,或许不少人能活下来。
但很明显,她的骨头硬的不行,女孩的头颅歪折着,却仍张着嘴朝我的手腕咬来,腥臭的唾沫溅在袖口,瞬间腐蚀出几个焦黑的洞。
“妈的,硫酸成精了?!”我猛地抽剑后撤,林之趁机抡起木棍砸向她的膝盖。骨裂声响起,女孩跪倒在地,但下一秒,她手臂上的伤口竟开始蠕动愈合,脓液像活物般包裹住断裂的骨茬。
雨越下越大,小孩的嘶吼声突然拔高,竟与女孩的叫声形成诡异的共鸣。基地铁门内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老支书带着人扛着铁链和麻袋冲出来,脸色煞白:“小心!”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继续朝着那女孩冲去。水剑在雨中愈发凌厉,剑锋划过雨幕时带起一串水珠,转瞬又全融入了玄色剑身。她愈合的速度远超预期,脓液裹挟着碎肉不断翻滚,仿佛有生命般在伤口涌动。
我咬牙变招,水剑化作冰针,全钉入她的四肢,靠着水分冻结,她的异化也消散了。麻袋兜头罩下,解决完这一个,我又用一样的法子把小孩也困住了。
一回头,才发现基地门口站了俩拿枪的……
不是!你都有枪了不帮忙打一下???给我留机会装个大的?我顿时有些无语。
铁栅栏门在雨中泛着冷光,持枪者枪口微微下压,但紧绷的手指依旧扣在扳机上。
我想了想,开口道:“我和那个被抓了的都在门外,等着看看会不会变异,顺便看管这俩变异的。能给俩雨棚布吗?我搭个雨棚躲下雨。”
只见持枪者对视一眼,叫了另一个穿迷彩服的回基地,不多时,两块防水布和几根钢管被拖了出来,远远的丢过来,还包括了一些绳子。在他们往后退之后,我才靠近那堆东西,一样样搬走。而林之和林爷爷已经随着老支书一起进入了基地,估计是去汇报别的。
我也不在意,挑了块背风且平坦的地方,将钢管扎入泥中。那个被抓伤的还挺清醒,帮忙把那俩被定住的也拖到一块拿雨布盖住了,我俩则是搭了个简易的小棚子。
雨水顺着防水布的边缘滴落,在泥地上砸出深浅不一的小坑。我蹲在棚子边缘,盯着被冰针钉住的女孩跟小孩。他们的嘶吼声已经虚弱了许多,但脓液仍旧慢慢蠕动,像蛰伏的活物。
被抓伤的搜救队员正用绷带死死勒住手臂上的抓痕,黑血渗进布料,他却一声不吭,只是额角的青筋暴起,像扭曲的蚯蚓。
“疼吗?”我递给他一块从车上摸来的压缩饼干。
他摇头,咬开包装袋的力道却像在撕咬敌人的喉咙:“比被山蚂蟥钻裤裆好点。”话没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雨布上,瞬间腐蚀出焦糊的痕迹。
我猛地后撤半步,水剑已在掌心凝出半截。王铁却抬手示意自己没事,只是咧嘴笑了笑,牙缝里全是血丝:“看来撑不到天亮了。”
远处基地的铁门“吱呀”开了一条缝,林之的身影闪出来,怀里抱着两个铁饭盒,跑到离雨棚四五米的时候将饭盒摆到地上,随后慢慢往后退去,“里边是盒饭,没多好,你将就吃。”
我走过去将饭盒拿到雨棚下,递给旁边一盒。盘腿坐到地上垫着的纸板上,打开手中的盒饭。
铝制饭盒掀开的瞬间,一股久违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左边格子里盛着雪白的米饭,米粒饱满分明,还冒着丝丝热气;右边是几块酱红色的红烧肉,肥瘦相间,油亮的糖色裹着软糯的肉皮,汤汁微微凝结成琥珀色的胶质。
上边还叠放了三块腊肉,咸香扑鼻。边缘整齐码着翠绿的炒青菜,菜叶上还挂着几滴清亮的油星,但是因为捂的久了一些,有些蔫巴。
底下垫着两片金黄的煎蛋,边缘微微焦脆,蛋香混着肉香直往鼻子里钻。边上还有几块泡菜萝卜,是我最喜欢吃的那种。最底下藏着几块糖醋藕片,酸甜的芡汁浸透了藕孔,咬下去肯定还是脆生生的。
许久没吃上正常饭菜了,顾不上管旁边的人,率先开始了狼吞虎咽。第一口白米饭入口时,米粒像粗糙的砂纸般摩擦着口腔内壁。长期饥饿的胃袋突然接触到食物,立刻痉挛着发出抗议的绞痛。米粒在唾液中缓慢软化,淀粉分解出的微弱甜味让麻木的味蕾突然苏醒——这种久违的碳水化合物味道刺激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腊肉的咸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喉咙本能地收缩。凝固的油脂碰到体温后融化,黏腻地糊在上颚,动物脂肪特有的腥香混合着过量盐分的咸,呛得人眼眶发热。牙齿撕扯肉纤维时,能清晰感受到每一条肌肉纹理的走向。
最普通的腌菜此刻成了奢侈的调味品。发酵过度的酸味刺激着唾液腺疯狂分泌,牙齿咬破腌萝卜时迸出的汁水带着酸甜,让人想起大灾变前早餐铺子的味道——这种突如其来的味觉记忆像钝刀般捅进心脏。
吞咽时能清楚感觉到食物沿着食道下滑,掉落入我那干扁的胃袋中。真香呐!顾不得什么饿太久得细嚼慢咽,真饿太久了压根不会想这么多,只会风卷残云般的将食物一口口塞入,像是永远也填不满的欲壑。
不过三五分钟,手中的盒饭已经被我吃的干干净净。一转头看向旁边人,王铁手里的盒饭才扒拉了两口,黑血就从鼻孔滴落金米饭里,在雪白的米饭上晕开嫣红,像是宣纸泼墨。他却像是毫无知觉,继续扒拉着,一口一口。眼泪却随着鼻血一起砸进饭里,他手颤抖着,夹起一块腊肉:“咳……这腊肉……齁咸。”他试图扯出个笑,却一口血咳到盒饭里。铝制饭盒‘当啷’一声落了地。
脖子上开始出现像血管一样的蠕动,逐渐变粗,他的头颅歪到了一遍,颈椎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我只是安静的把饭盒摆到地上,默默往旁边挪了两步。
对面黑洞洞的枪口直指我俩,想了想,我走出雨棚。
枪声在雨幕中炸响的瞬间,王铁头颅像熟透的西瓜般炸开,脑浆混着黑血溅在防水布上,腐蚀出蜂窝状的空洞。我抹了把脸上腥臭的液体,借着雨水擦洗干净。转头看向基地门口——持枪者的枪管还在冒烟。
“我没感染,先别打。”我举手示意,声音超大的冲那边喊道,铁门那边传来声音:“把变异者拖到十米外!你继续在外边等待。”
“行吧。”我瘪瘪嘴,要变异我早就变了,要不是为了师出有名,谁会来这耗着啊,有这时间我早找师姐她们去了。
我盯着王铁的无头尸体,看着像截被砍断的朽木。雨水冲刷出黑红痕迹,在泥地上蜿蜒成溪流。
拽起王铁尚在抽搐的脚踝,尸体比想象中沉得多。拖行时他的指甲刮过泥地,在雨幕中留下五道转瞬即逝的划痕。
大致看了一下,再往后走走就靠近以前的乱葬岗了,干脆拖过去,好歹有个伴。
山上荒凉,雨势减弱。但山间的雾气却愈发浓郁。
王铁的尸体被我拖到一处塌陷的坟坑边,坑底腐朽的棺材裂开,露出几节森森白骨。我松开手,再踹一脚,尸体顺着斜坡滚了下去,与那些不知年岁的王者堆在一处。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生。枪殊刀杀,跳水悬绳……”
“明死暗死,冤屈无申,债主冤家,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超生他方。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贱,由汝自招。”
“敕就等众,急急超生!”最后一句落下,我手中的纸钱也抛洒起来,最终落入坟坑,我只能做到这了,好在以前跟他们学的超度科仪还记得一些,但可惜我技术不行,只记得这么多了。
能不能投胎我也不知道,总之有个心理安慰吧。
做完这些再返回,差不多过了半小时了。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雨棚时,发现那俩被冰针钉上的变异者已经安静下来了。小孩脖子上的鳞片不再翕动,女孩也安静下来。
看到我的行动并没有任何异变,基地那边的人都松了口气。我捡了些带叶子的树枝将地上的碎肉和血污随便扫了一下,纸板翻个面,好歹没那么恶心了。
盘腿坐下,静等时间流过。
是夜。
夜风裹着潮湿泥土味灌进雨棚。
基地铁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林之的身影一步步向我走来,手中拎着个袋子,在距离雨棚不远的位置停下,将包推过来。
“基地里边也有人出现症状了,已经隔离起来了。”他声音压得极低。
我低头捡起包时闻到淡淡的血腥味,视线停留在林之的手臂上。“你被伤到了?没人发现吧?”
“没。对了,明天会有省会上的人来把这俩玩意给运走研究,至于你,只要明天不变异并且和他们见面说明一下你那个异能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
“好,我知道了。”我看了眼面前的袋子,里边很明显是有盒饭的,不过这次还多了水还有保温毯,也够用了。
“嗯,那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