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陆凌川胸口那些鼓起的黑鳞,胃里一阵翻腾,像是被谁攥住心口,喘不上气。烟火棒的微光在潮湿的空气里摇曳,“噼啪”声像针一样着耳膜。石壁上的影子被拉得扭曲,陆凌川的轮廓像个破败的傀儡,瘫在地上,胸口的黑斑已经爬满了边身子,鳞片鼓得像要炸开,黑色的脉络在皮肤下蠕动,仿佛有生命一般。他的呼吸断续得像风箱,嘴角挂着一丝暗红的血沫,眼睛半睁半闭,瞳孔时而缩成一条线,时而涣散成一团雾。老烟斗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按了按陆凌川的脖子,眉头拧得像块老树皮。他嘴里叼着那根破旧的烟斗,烟丝早灭了,只剩一股呛人的焦味。“毒还在往里走,”他低声说,声音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怨气勾着尸毒,半个钟头都撑不到。”他抬头扫了眼四周,烟斗在石台上磕出一串火星,火光一闪,照亮了他脸上纵横的皱纹,像刀刻出来的一样。我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像吞了沙子。石室不大,四面墙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泛着幽幽的绿光,像一双双眼睛盯着我们。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腥味,不浓,但钻进鼻子就让人头晕,像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寒意。我低头一看,石台中央有个拳头大的圆洞,洞里隐约有水流声,深不见底,像是通向另一个世界。老烟斗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脸色一沉:“那是引魂井,底下连着阵法的中枢。下去是死路,但不下去,陆小子没救,咱们也得被困死在这。”“下去?”我声音都在抖,脑子里全是刚才湖底的景象——那些浮尸,烂肉挂在骨头上,空洞的眼眶盯着我,手指像钩子一样抓过来,湖水冰冷得像刀子,刺进骨头里。我攥紧手里的短刀,指节发白,“那井里指不定有啥!怨气、尸毒、机关……你不是说这地方连影子都信不得吗?”老烟斗冷哼一声,站起身,烟斗指着墙上的符文:“你看这些符,环环相扣,中间却有个裂纹。这是个镇魂阵,裂纹是阵法弱点。咱们得用活血破阵,逼出怨气,陆小子的毒才有解。”他顿了顿,目光在我和陆凌川之间扫了一圈,像在掂量什么,“这地方是阵眼,活水口把咱们冲到这,说明出路近了,但也最凶险。”我脑子一懵:“活血?啥活血?”老烟斗瞥了我一眼,从怀里掏出一把小铜刀,刀刃上刻着细密的符咒,泛着暗红的光,像刚从血里捞出来的一样。“这刀叫驭魂刀,专破阴魂阵法。得用你的血,在陆小子胸口画一道引魂符,把怨气从他身上引到阵眼里,再用我的血镇住阵法。这法子凶险,血引错了,你俩都得被怨气反噬。”我盯着那把铜刀,手心全是冷汗:“我的血?为啥是我?”老烟斗语气硬得像石头:“你身上阳气最重,刚才在湖底又没被尸毒沾上,血够干净。陆小子现在半人半尸,阴气太盛,非得你来引。别磨叽,时间不多了。”他把铜刀递给我,手指粗糙得像砂纸,擦过我的手背时,我打了个寒颤。我咬紧牙,点点头,手不自觉地攥紧了短刀。石室里的空气越来越重,像有双无形的手压在肩膀上,烟火棒的光晕已经淡得像一层薄纱,随时会熄灭。我半跪在陆凌川身边,他已经昏过去了,胸口的黑斑像活物一样蠕动,鳞片下面隐约能看到一条条黑线在游走,像蛇一样钻进他的血肉。我脑子里乱成一团,耳边全是湖水拍打石壁的声音,像在催命。老烟斗站在我身后,低声教我怎么画引魂符:“三横一竖,横刀要轻,竖刀要深,最后一笔得勾到他心口正中。画的时候别停,怨气会钻你脑子,让你手抖。”他的声音低沉,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我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刀尖对准陆凌川的胸口。他的皮肤冷得像冰,刀尖刚碰到,黑斑就微微一颤,像活过来一样。我手抖得像筛子,横刀划下第一道,血珠子渗出来,红得刺眼,像在黑暗里点了一盏灯。陆凌川猛地抽搐了一下,嘴里吐出一口黑沫,腥臭味扑鼻而来,我吓得差点把刀扔了。脑子里全是老烟斗那句“扔下他,你下半辈子都得做噩梦”。我咬紧牙关,逼自己继续,第二道、第三道横刀划完,血流得越来越多,染红了我的手指,黏稠得像胶水。竖刀下手时,脑子里突然冒出一阵尖笑,像有东西在我耳边喊:“别画了,他死定了!”声音尖得像针,刺得我头皮发麻,手腕一抖,差点划偏。我眼前一花,像是看到一张干瘪的脸,眼睛亮得像鬼火,咧着嘴冲我笑。我心跳得像擂鼓,汗水顺着额头淌进眼睛,刺得生疼。老烟斗低吼一声:“稳住!那是怨气在扰你!别抬头,盯着刀!”我死死咬住舌头,疼得眼泪都出来了,逼自己把视线钉在陆凌川胸口。竖刀一寸寸划下去,血流得更快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每一刀都像在割自己的肉。最后一笔勾到心口正中时,陆凌川猛地睁开眼,竖瞳死死盯着我,嘴里发出一声低吼,像野兽被逼到绝境。我吓得一哆嗦,但刀已经收不下来,符成的一瞬间,他胸口的黑斑突然裂开,黑气像蛇一样窜出来,直扑引魂井。井里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被惊醒了。黑气撞到井口,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了回去。井水翻腾起来,像是被烧开了,石室里的绿光猛地一闪,符文像是活过来一样,发出低沉的嗡嗡声。我手里的铜刀烫得像块烙铁,我赶紧松手,刀“当”一声掉在地上,火星四溅。老烟斗迅速咬破自己手指,在石台边画了个镇魂咒,血滴进井里,水面像是被点燃,冒出一股白烟。黑气被镇魂咒逼得无处可逃,在空中扭成一团,发出刺耳的哀嚎,像无数人在同时哭喊。我捂住耳朵,头痛得像要裂开,陆凌川却猛地咳出一大口黑血,胸口的鳞片开始脱落,皮肤下的黑线渐渐淡了,脸色总算缓过来一点。他喘着粗气,眼睛恢复了点神采,冲我挤出一个虚弱笑:“谢了……欠你一条命。”我咧咧嘴,想说点啥,却发现嗓子哑得发不出声。手腕的血还在滴,黏在石台上,像一朵绽开的花。我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累得像要散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引魂井里冲出一股黑雾,雾里隐约浮现一张人脸,干瘪得像风干的果壳,眼睛却亮得吓人,盯着我们咆哮:“谁敢破我阵法!”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刺得我耳朵生疼,像有把刀在脑子里搅。老烟斗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把黄纸符,咬破另一只手指在上面画了个血咒,甩手扔向黑雾。黄符一碰到黑雾就燃起来,烧出一圈红光,把那张鬼脸逼得后退了几步。鬼脸在红光里扭曲,像是被烧焦的纸,发出一声声尖啸,震得石壁簌簌落灰。我吓得腿都软了,扶着陆凌川的手抖得像筛子,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赶紧跑!“这是怨魂,封在这几百年,早就疯了!”老烟斗吼道,声音里透着一股狠劲,“我拖住它,你去帮陆小子,把他胸口的符擦干净,怨气根还在符里!”我愣在原地,手里的短刀抖得像筛子:“擦?怎么擦?擦错了怎么办?”老烟斗瞪了我一眼,嘴角挂着血,像是刚跟什么东西硬拼了一场:“拿你的血抹,阳气压住怨气!快!”我咬着牙,割开自己手腕,血流得比我想象中快,疼得我眼前发黑。血滴在陆凌川胸口,符文像是被泼了油的火,冒出一股白烟,烫得我手一缩。陆凌川抖得像筛子,嘴里吐出的黑沫越来越多,伤口却开始收口,像是怨气被逼出来了。我听见身后老烟斗的咒骂声和鬼脸的尖啸,黑雾和红光撞在一起,石台震得像要裂开,尘土从头顶落下来,呛得我直咳嗽。我脑子里乱成一团,手忙脚乱地抹着符文,血流得太多,眼前一阵阵发花,像是要昏过去。陆凌川的胸口终于干净了,黑斑彻底散了,只剩一道浅浅的红痕。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人,眼睛清亮了些,低声说:“别愣着……帮老烟斗。”我点点头,扶着他靠在石壁上,转身去看老烟斗。老烟斗被黑雾撞得退了几步,嘴角挂着血,手里的黄符已经烧得只剩几张。他冲我喊:“好样儿的!把铜刀扔进井里,驭魂刀得破阵眼,这玩意儿才散!”我跌跌撞撞跑到井边,手忙脚乱地捡起铜刀,刀柄烫得像烙铁,我咬着牙攥紧,狠狠扔进井里。刀一沉进井水,墙上的绿光猛地一闪,像是被掐灭了。黑雾发出一声刺耳的哀嚎,鬼脸在空中扭曲了几下,化成一团灰雾散了。石台的震动停了下来,引魂井里的水流声渐渐弱了,像是什么东西终于睡过去了。我瘫坐在地上,手腕的血还在滴,脑子一片空白。陆凌川靠在石壁上,喘着粗气,脸上总算有了点血色。老烟斗踉跄着走过来,拍了拍我肩膀,声音沙哑:“干得不错,小子。没白跟你闯这一趟。”他捡起地上的烟斗,磕了磕,叹了口气:“阵眼破了,这地方的怨气散了,但活水口也得堵死。咱们得赶紧找路出去,不然水位一涨,全得泡在这。”他指了指石台另一边的墙,上面有条裂缝,刚好能挤一个人过去。“那是阵法崩裂留下的口子,通着外头的河道。走吧,趁着还有口气。”我扶起陆凌川,他腿还软着,但总算能站稳了。三个人跌跌撞撞挤进裂缝,身后,石室里的荧光一点点暗下去,像是一场漫长的噩梦终于醒了。裂缝外头是条湍急的地下河,水流冰冷得像刀子,拍在身上刺骨地疼。我咬着牙,扶着陆凌川往前走,水流裹着碎石打在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老烟斗走在前面,烟斗叼在嘴里,手里攥着一根新的烟火棒,微光照亮了前方的河道。河道狭窄,头顶的石壁低得几乎要擦到头,空气湿得像能拧出水,夹杂着一股腐烂的味道。走了没多远,陆凌川突然停下来,声音低得像耳语:“刚才……我看见了。”我一愣,转头看他:“看见啥?”他皱着眉,眼神有点涣散:“那张脸……在井里。不是人,是个女人,穿着红衣服,头发盖着脸。”我头皮一麻,脑子里闪过刚才鬼脸的样子,干瘪得像果壳,但确实有点像女人的轮廓。我看了眼老烟斗,他没回头,只是低声说:“别想了,怨魂散了,阵法破了,那是残影。盯着想,你就真招它回来。”我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不去想,手扶着陆凌川继续走。河道渐渐宽了,水流缓下来,头顶的石壁上开始出现一些人工凿刻的痕迹,像是一些模糊的壁画,画着人影和奇怪的符号。老烟斗停下来,烟火棒举高了些,眯着眼看那些壁画:“这是祭祀图,镇魂阵的来历。几百年前,这地方是个祭坛,用活人喂阵法,镇住地下的怨气。阵法裂了,怨气才跑出来,变成咱们碰上的东西。”我听着这话,背上冒出一层冷汗。脑子里全是那些浮尸、黑气,还有那张鬼脸,像是甩不掉的影子。陆凌川低声说:“那女人……可能是祭品。”老烟斗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我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压了块石头,脚下却不敢停。河道尽头是一片开阔的洞窟,水流汇成一个小潭,潭边有条石阶通向上方,石阶上长满了青苔,滑得像油。老烟斗踩了踩,确认没机关,才挥手让我们跟上。我扶着陆凌川,小心翼翼地往上走,每一步都提心吊胆,生怕踩空掉下去。石阶尽头是块石门,门上刻着和石室里一样的符文,但已经裂得像蜘蛛网,轻轻一推就开了。门后是条干涸的河床,远处隐约有风声,像是在召唤我们。我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黑暗,石室、引魂井、鬼脸,全都像一场梦,沉进了水底。老烟斗拍了拍我的肩,声音低沉:“别回头,往前走。活下来了,就别让它缠上你。”我点点头,扶着陆凌,踩着河床上的碎石,一步步走向风声传来的方向。冰冷的水流还在脚下打转,但我却觉得从没这么踏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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