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提,言而总之,方榆跳脱起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戏精,要不也不可能与同样跳脱霍思铭玩到一起。
玩笑归玩笑,方榆深刻地明白呆在这坐以待毙是没用的。
霍思铭刚刚离自己这么近都能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那么他能再找到自己的概率微乎其微。
突然只身来到这处奇怪的地方,而自己身上又仅有刚刚吃剩下的另一个面包。如果不趁自己现在状态尚佳向四周探索,等到仅有的食物耗尽,自己就只能原地等死了。
想到就做,方榆以石块为中心,向外辐射搜寻,如果能找到霍思铭和他汇合是最理想的情况,如果不能的就先寻找水源。
既能解决饮用水问题,又可以顺着水源找到小溪或者河流,沿着河流走,自己就不愁找不到出路。
四周一片迷雾,什么也看不清,方榆先是朝石块的各个方向简单探寻了下,一无所获,同样的迷雾和杂草横生的山地。
他索性凭自己感觉,随便选了一个方向,朝迷雾深处走去。
因为迷雾遮挡,视线非常不好,方榆前进地缓慢小心,防止有什么危险来不及反应。
没走多久,方榆意外发现周围迷雾变薄,虽光线灰暗,但已经能够看到远处的事物轮廓。
自己竟是在一条山间小道上行走,一侧是深不见底被迷雾笼罩的山崖,另一侧是高耸的崖壁。
身后仍是那团浓稠的迷雾,自己凭感觉乱走竟巧合地走在了山道的最中心。
“这是摆明了让我不能后退呗。”看着身后看不穿的迷雾,方榆叹了口气。
他总觉得这场迷雾似是有生命,像一双无形的大手,一步步引导角色到达最终的幕布下,组成相互衔接的命运齿轮,待帷幕展开,上演最终的结局。
既然无法选择,那就坦然接受接下来的命运。
心态渐渐平和的方榆一边向前走着,一边饶有兴致地欣赏沿途的风景。
黑暗或深或浅地沾染着天地间的一切,悬崖下可以看到树木的轮廓,参差交错的树叶仿佛怪物巨口中的森森黑牙,吞噬嚼碎每一个闯进它的生物。
不多时,周围已看不到向下的悬崖,只见向上次互的山脊。
方榆在夹缝中的小道缓步前行,山壁上方榆能看到隐隐约约的一线天字样,证明他还没有太过远离景区所规定的线路。
青石小道旁的河道还残留着流水冲刷的痕迹,可在这溪水正应上涌的季节却找不到一点水滴,只剩下黑乎乎的,仿佛石油般粘稠的东西在河底吸附。
其实不只是河底,方榆靠的近了,发现小路旁的树木,青草,之所以泛着黑色,一方面是因为光线,一方面就是它们都多多少少沾染了这黑色物质。
只有这条小路除外,这就是为什么,方榆没有尝试向小路两边,那些看起来可以行走的山间狭缝探索。
也没有捡起路边的趁手树枝,给大家表演一段关二爷千里走单骑,要知道,这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在这种诡异的地方,方榆秉持多做多错的准则。
既然这诡异的迷雾没有直接伤害自己,并把自己引到小路上同时顺手把后路封死。
它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你滴,沿着既定路线向前走,不要回头,不然,死啦死啦滴!
当你是弱者,无法选择掌握自己的命运时,你就只能抬起自己的屁股屈服。
不过好在,方榆现在心情还算不错。
若是阳光明媚,想必是个美丽的地方。到时候听个小曲吃着烧烤,那才叫生活。
方榆如是想着。
心里的慌张已逐渐远离,但在如此安静的环境,如果不想点什么,方榆感觉自己要发疯。
四下里只有方榆鞋底在青石小路上走路发出的摩擦声,这本来细小的声音在山谷回荡。
声音来源渐渐模糊,细细听去,声音好似不是从脚底发出,而是从两边山岩缝隙中时断时续传出,似有小鬼在奸笑。
不只走了多久,就连善于胡思乱想的方榆也逐渐脑子一片空洞,麻木地向前不断地在这仿佛无穷无尽的峡谷中行走。
如果有人在此时能看清方榆的眼睛,就会发现原本黑白分明的瞳仁已变得全是墨色,没有任何灵动之感,像是山石般,又像是无底的黑洞。
“咚”
鞋面重重撞击在台阶,突然的震动让混混沌沌的方榆一下清醒过来,脱离了刚刚的那种诡异的状态。
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出了那片峡谷,正站在一段长长的石阶前。
抬头望去,黑色石砖一层层向上蔓延,石阶两旁仍是嶙峋怪树,一颗颗张牙舞爪,树脂向诡异的方向弯折,缠绕,似一个个黑色肿瘤挂在树藤之上。
一座寺庙矗立在石阶尽头,虽早有预料,但方榆还是不免震惊。
梦中场景重现,那个让自己惊骇异常的黑庙在现实中展露狰狞,静等他的来临。
被某种莫名的东西吸引,方榆不自觉地迈开了脚步,被命运的涡轮所裹挟沉没。
当脚踏上台阶,那种梦中的冰冷痛苦的感觉再次充满了方榆的全身。
不过也许是因为梦中经历过,或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这次的异样感并没有让方榆陷入恐惧,反而让他从混沌的状态中脱离,脑海中重新唤回了理智。
“该死”
方榆晃了晃头,浑身蔓延的疼痛令他额头布满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滴落,浑身肌肉无法控制地收缩痉挛,神经传来的感触清晰无比地刺激着他的大脑。
虽说正是这种痛苦让方榆清醒了回来,可是就算有了经验,此时再次经历也并没有好受多少。
“喵了个咪的,我这是走了多大的背字啊,一天天的能不能让人歇歇啊。
当我是葫芦小金刚刀枪不入吗,死刑犯临刑前也要吃顿好的休息下啊,哎呦,你们欺负老同志…疼死老夫了,我要给你们发律师函……”
没什么营养,含糊不清,颠三倒四的吐槽从方榆紧咬着的牙缝挤出。
痛苦让他浑身酸软,恨不得就地躺下,但仿佛是某种嘲弄,在方榆停下转身,打算要不先退下去找一找有没有其他的路可以前进时。
他看到远处原本虽然光线暗淡,但起码能看到事物轮廓的山崖,突然陷入完全的黑暗。
紧接着,一片片山岭,树木,包括自己来时的路,接连的,如幻灯片的闪动,又如乡间小路的路灯突然由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一个个接着短路熄灭,由远及近一片片完全黑暗。
像是生命的倒计时,粉碎方榆试图回头的不切实际的妄想,并明明白白地威胁他,如果不尽快登上这阶梯,属于方榆的命运可能就此消失。
“催催催,一天就知道催,有完没完了还。”
方榆在内心竖起了中指,并深深鄙视这种行为。
但俗话说得好,该莽莽,该怂还是要怂,眼下时机不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先遛为妙。
方榆尽力抬起疼痛的双腿,咬着后槽牙,一边拼命往上登一边诅咒。
等老子出去,要你们好看。
虽然方榆也不知道是谁,或是是什么东西在操纵这一切,但他不傻啊,这摆明了玩针对啊。
就好比玩游戏,队友一个个安然无恙从一个草丛旁边经过,屁事没有。
自己选个英雄屁颠屁颠跑过去,草丛突然蹦出五个大汉,骑脸开大。
要是直接杀了一了百了,偏偏就是剩一丝丝血不杀,一边瞄准驱赶,让自己走上了远离家乡的不归路。
好似在说,诶,我就是玩,就是针对你,你怎么样。
最气的是,游戏大不了送死复活,无路可退送塔也是光荣万分。
可现实中的方榆就小命一条,哪里其他选择,自己好好青春年华,难道刚十八就要重头再来,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何况不知道还有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呢,事已至此,只能任人欺辱。
痛苦和寒冷的双重刺激下,方榆的双腿仿佛注了铅,即便是他用尽全力,也只是勉强追上平时的步速。
当黑暗侵袭到阶梯时,方榆才刚刚走过这阶梯的一半,正当他绝望之时,却发现,黑暗没有如方榆想象般直接侵蚀台阶,而是绕开台阶,向台阶两侧的山壁铺展,飞速向上。
转眼间,除却青石古阶和古庙,天地间已是完全被漆黑吞没。
方榆站在石阶上,竟有种自己身处虚空之感。除了脚下所踩青石和石阶尽头矗立的古庙,竟是再看不到其他景物,来自历史冲刷的空虚与孤独之感令方榆浑身更加寒冷和痛苦。
此时方榆也只能继续麻木地等临台阶,精神和身体在痛苦的一遍遍摧残中变得越加坚韧,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在痛苦中放弃,仍能一步步保持速度攀登。
可怜的幼虫从踏上地面起已无路可走,只能沿着标记好的蛛丝不断向前。回路早已被斩断,明知这条蛛丝的尽头也许就是等待自己许久的狰狞巨口,却也只能麻木前行,去找寻摆脱这困境的唯一希望。
大腿重复性的抬起动作因为脚底没有熟悉的触感而终止,缓缓落下。
“到了…”
痛苦戛然而止。
因痛苦而微低着头的方榆抬起头,眼睛中已满是血丝,浑身像是被水浇过一遍。
方榆庆幸自己今天苏醒后喝了很多水,否则此刻很可能因重度脱水而倒地不起。
同时,他也在差异,若是以前的自己,顶着如此大的痛苦,是说什么也登不上台阶的。
但苏醒后身体那未知的变化,让他的体力,忍耐力大幅提升,中途竟然没有休息一次,顺利爬上了这台阶。
甚至在此刻痛苦消失,方榆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飞快恢复,因脱力而抽搐的肌肉重新变得活力充沛,体温渐渐恢复正常,刚刚浑身流出的汗液仿佛只是为了给全身这台巨大轰鸣着的发动机释放出多余的热量。
不过方榆此刻没工夫细细体会身体的变化,他抬起头,紧紧盯着眼前的黑庙。
此刻的他已经来到了命运的闸刀前,一刻也不能松懈。
其实他到现在也没想通自己的梦和眼前所真实遇到的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是不可能的,这一幕幕相似的场景,都证明了两者必有关联。
但究竟是自己的梦是场预兆,由于某种莫名的原因,提前预料到了这个场景。
还是那不是预兆,而是真实发生过的,梦中的自己通过某种莫名的方式,来到了黑山,并放出了黑庙中的某个东西。
方榆更倾向于后者,要不没法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神奇的变化。
可是如果是后者,那自己究竟该怎么出去呢,难道像梦里一样,长出翅膀飞出去?
不是方榆不想以这种酷炫的方式退场,实在是他这一路上已经摸过很多次额心,并尝试在脑袋中再次回忆那根羽毛。
然并卵,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甚至原本脑海中清晰的羽毛模样,在自己尝试观察细节,看的更清楚些之后。
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密密麻麻的重影交织,像是一千度的老花眼看东西,雾里看花,根本无法分辨,这也让病急乱投医的方榆停下了自己的尝试。
思考无果,方榆索性潜心观察起这座黑庙。
和梦中的场景相同,肃穆、古朴、庄重。历史的厚重感仿若实质,附着在这座建筑之上。
当方榆来到这匾额下,原本不大的黑庙仿佛万丈高楼,遮蔽了入眼所及的天空。
突然只听嘎吱一声,方榆惊恐地发现,眼前的竟然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