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盘膝坐于腐叶堆积的湿地上,指尖轻抚七星剑鞘,闭目之际,铜钱的金光自袖中溢出,如金丝般缠绕女尸额间。巫族少年紧张地攥紧女尸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见南柯睫毛轻颤,唇角渗出一丝鲜血——入梦心经需以施术者念力为引,强行潜入死人记忆,稍有不慎便会被残留执念反噬。
“阿姐……”少年的呢喃混着雨林虫鸣,化作梦境的钥匙。南柯只觉神识一沉,眼前骤然浮现血色祭台。十二名巫族老者围着火堆起舞,中央石台上躺着的正是那名女尸,不过十六七岁模样,鬓角别着半支凰羽钗,裙摆上绣着的凰鸟纹章与醉仙楼女童背后的印记一模一样。
“族中圣女需承凤凰火劫,方能庇佑恶露城三年风调雨顺。”为首老者声音沙哑,手中骨刀抵住少女心口,“小离,莫怪阿伯,这是你生来的命。”少女眼中并无惧色,反而透着解脱:“只要阿弟能活,我这条命算什么?”话音未落,骨刀骤然刺入,凤凰虚影自她眉心腾空而起,却在即将冲破祭台时,被十二道锁链拽向地底——锁链上刻满妖修咒文,正是恶露城墙上悬挂的魂灯纹路。
场景骤转,南柯置身于阴暗地牢。少女蜷缩在角落,心口插着半块残破天镜,正是醉仙楼幻象中所见的尸身模样。她指尖反复摩挲着一枚褪色的玉佩,上面刻着“阿弟”二字,低声呢喃:“凤凰火若能烧尽执念,为何我的火,连自己的魂魄都困在这魂灯里……”地牢外传来妖修狞笑:“圣女的凤凰火,可是炼制往生灯的上等材料,等你弟弟来求,咱们便能凑齐最后一味药引——至亲之人的心头血。”
南柯猛然睁眼,发现自己掌心已被七星剑鞘划破,鲜血正顺着女尸额间的金羽纹路流淌。巫族少年满脸泪痕,手中握着那枚褪色玉佩,正是他一直藏在怀中的物件:“阿姐说过,她去凰天秘境寻凤凰火,原来……原来她根本没离开恶露城!”
“往生灯需要凤凰火与至亲心头血,他们困住你阿姐的魂魄,就是等你自投罗网。”南柯擦去唇角血迹,铜钱突然悬浮而起,币面金羽与女尸鬓角的凰羽钗共鸣,“你阿姐的执念,不是让自己醒来,而是怕你为了她踏入陷阱。”他望向恶露城城墙,无数魂灯突然剧烈摇晃,灯中残影竟全是与少年相似的面容——原来妖修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专等圣女血脉上钩。
七星剑突然出鞘,青芒映照着南柯眼中的金光:“入梦心经讲究‘因念生境,以心破执’,你阿姐的魂魄被困在魂灯最深处,唯有让她看见你已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孩童——”他将少年的手按在女尸心口,铜钱金光化作凤凰虚影,顺着少年指尖钻入女尸体内,“用你的执念,点燃她未熄的心火。”
巫族少年猛然想起阿姐临终前的笑,想起她偷偷塞给自己的玉佩,想起每次妖修来袭时,阿姐用身体护在他身前的温度。他闭目嘶吼,掌心泛起与女尸相同的金红色纹路,那是凤凰血脉的觉醒。女尸心口的残破天镜突然发出清鸣,魂灯锁链应声而断,无数金色羽毛自她周身飘起,照亮了恶露城终年不散的血雾。
“阿离!”地牢方向传来老者惊呼,十二名巫族老者竟被妖修控制,此刻正从城墙上跃下,手中骨刀泛着妖异红光。南柯剑指一挑,将少年与女尸护在身后,铜钱化作金色屏障,挡住了扑面而来的咒文:“你们以圣女血脉为饵,炼制往生灯,妄图操控生死,可曾想过,凤凰火最忌执念纠缠?”
女尸忽然睁眼,眼中倒映着少年已长高的身影,唇角露出释然的笑。她抬手轻触少年脸颊,声音如晨露般清透:“阿弟……”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化作千万金羽,托起少年飞向空中,而那些被困在魂灯中的残影,也随着金羽的光芒,渐渐消散了面容上的痛苦。
恶露城的城门轰然倒塌,露出城内妖修们惊恐的面容。忽然明白,所谓因果,从来不是简单的生死轮回,而是人心在执念与放下间的挣扎。当少年抱着凰羽钗跪倒在地时,雨林深处传来清越的凤鸣——那是凤凰火真正的模样,不是焚烧,而是照亮每一个愿意直面本心的灵魂。
“走吧,”南柯扶起少年,七星剑自动归入剑鞘,“你阿姐的火,已经烧尽了恶露城的阴霾,但真正的往生,是让活着的人,带着希望继续走下去。”他望向远处渐渐放晴的天空,并不相信人可以复生,袖口的朱砂与衣摆的晨露在阳光下交相辉映。
金羽在血雾中凝结成细碎的光茧,如星子坠落在少年掌心。那簇跳动的火苗明明灭灭,却在触及少年手腕的凤凰纹路时骤然化作人形——仍是十六岁的模样,鬓角的凰羽钗泛着温润光泽,只是衣袂间萦绕着半透明的金焰,似实体又似幻境。少年指尖颤抖着抚过她的指尖,触感如晨露般清透,却再无半分冷意:“阿姐……你真的回来了?”
“傻孩子。”阿姐的声音混着火焰轻响,指腹掠过少年眼角的泪痕,掌心的金红纹路与少年手腕的印记交相辉映,她望向自己半透明的掌心,唇角泛起释然的笑,眼中倒映着少年挺直的脊背——那个曾躲在她身后的孩童,如今已能握紧自己的命运。
南柯震惊之际,潜意识指尖轻弹铜钱,金光落在火形少女的额间,一枚细小的凤凰印记应声浮现:“凤凰涅槃,不离本真。便叫你‘莫璃’吧,既是不忘血脉羁绊,亦是让这簇心火,永远守着该守护的人。”莫璃抬眼,与南柯眼中的金光相触,忽而福至心灵——这名字,既是对她生前“小离”的呼应,更是点化她不必再困于“离开”的执念。
巫族老者们已在金羽光芒中清醒,此刻纷纷跪地,骨刀深深插入泥土:“圣女大人……是我们被妖修咒文迷了心窍,竟将你推入火坑……”莫璃轻轻摇头,金焰掠过他们眉间的黑气:“执念本是人心的劫,你们亦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她望向倒塌的恶露城城墙,无数魂灯碎片中,隐约浮现出当年被献祭的巫族少女们的面容——那些曾与她一样困在执念中的魂魄,正随着金羽化作点点荧光,飘向雨林深处。
少年忽然想起怀中的褪色玉佩,掏出时却发现玉面已焕然一新,“阿弟”二字在阳光下流转着凤凰纹路。莫璃指尖抚过玉佩,金焰骤然化作细小的火鸟,绕着少年手腕落下:“这簇心火便寄存在你体内,若遇危险……”“我不会再让自己陷入危险。”少年突然握住她的手,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阿姐教会我活着的意义,不是躲在保护下,而是让自己成为能照亮别人的光。”
雨林的风裹挟着湿润的草木气息涌进城池,血雾退散之处,竟有嫩绿的芽尖从腐叶中钻出。莫璃望着这片曾被阴霾笼罩的土地,忽然轻笑:“原来凤凰火的‘归处’,从来不是焚烧或重生,而是让活着的人懂得——执念若成茧,便破茧而歌;若成光,便照亮前路。”她转身望向南柯,金焰在衣摆间翻卷如凤凰展翅,“多谢公子以入梦心经点化,让我看清自己真正的‘执念’——不是怕阿弟涉险,而是怕自己从未真正相信,他早已能独当一面。”
南柯负手而立,袖口朱砂与晨露的气息愈发清冽:“人心如镜,执念如尘。能破镜见本心者,唯有自己。”他望向远处渐晴的天空,思绪万千,“祖父,师尊,师兄能否复活?”
晨雾未散的雨林边缘,少年攥紧玉佩的指尖微微发颤,指腹反复摩挲着玉面新生的凤凰纹路。莫璃半透明的金焰身躯静静立在他身侧,鬓角凰羽钗的光泽映着初升朝阳,将两人投在腐叶地上的影子拉得修长。南柯负手而立,眼底却翻涌着复杂的暗潮——自踏入恶露城起,他便察觉魔心在血脉中蠢蠢欲动,方才施术时掌心渗出的黑血,正是魔修之力侵蚀的征兆。
“公子救命之恩,阿弟没齿难忘。”少年突然跪地,额头触地时带起几片湿润的落叶,“阿姐说凤凰火需寄于血脉方能长明,可我连自己的灵力都控不稳……求公子收我为徒,哪怕只能学半招御剑术,也能护阿姐周全。”话音未落,莫璃已轻轻托住他的手肘,金焰在指尖流转成柔和的光手,将他稳稳扶起:“傻阿弟,修行从不是为了‘护谁周全’,而是让自己的魂魄在风雨中站得笔直。”
南柯垂眸望着少年腕间新显的凤凰纹路,那簇心火明明灭灭,恰似他此刻摇摆的心境。心到道:“魔心若起,连至亲之人亦会被业火灼伤。”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剑鞘上的星纹,若收此子为徒,他日魔心失控时…
“修行之路,不在师徒名分。”南柯忽然转身,望向远处山峦间若隐若现的峨眉金顶,声音比晨露更清冽几分,“峨眉山有一吴真人,专研修道之术,你可拜其为师。”
“我……明白了。”少年攥紧玉佩,指节却不再泛白,“公子让我去峨眉山,是想让我学会……如何在没有阿姐庇护的情况下,守住自己的心火。”他望向莫璃半透明的身躯,发现她鬓角的凰羽钗此刻正微微发烫,那是三魂不稳的征兆,“就像阿姐需要留在公子身边调理魂魄,我也该去学些真正能护己的本事。”
南柯闻言,眼底掠过一丝讶异。他原以为需费一番唇舌,却不想这少年竟能从他刻意冷硬的话语中,品出暗藏的关怀。“在峨眉山若有阻拦,你便指提’无心’二字即可。”
莫璃忽然伸手,将自己鬓间的凰羽钗取下,轻轻别在少年发间:“此去若遇不顺,便想想恶露城破时破土的嫩芽。”金焰顺着钗尾流入少年体内,在他心口凝成一枚火纹护心镜,“阿姐虽不能伴你左右,却能在你点燃心火时,看见峨眉山的月光。”
晨风吹过雨林,少年发间的凰羽钗轻轻颤动,惊起几只栖息的蓝蝶。他望向远处金光勾勒的路径,忽然想起阿姐重生时说的“换种方式看着你长大”——原来真正的守护,从不是形影不离,而是让彼此在各自的修行路上,成为更好的自己。他对着南柯郑重一揖,转身踏入晨光时,腕间火鸟突然振翅,在腐叶地上投下一道挺直的影子。
莫璃望着少年渐远的背影,金焰身躯忽然晃了晃,化作点点光茧落在南柯掌心:“公子可曾想过,为何凤凰火能照亮我的执念,却照不进你眼中的阴云?”她的声音混着火焰轻响,拂过南柯袖口的血色纹路,“或许,真正该破的茧,从来都在……”话未说完,便化作金羽渗入他衣摆,唯有鬓间凰羽钗的温热,仍停留在他指尖。
七星剑忽然轻颤,南柯拂袖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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