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络绎不绝好不热闹,安平侯始终未曾做什么出格之举,这倒是让姬榆有些意外,她实在想不明白,如此大费周章,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梅树之下,怀恩侯林湛数次投过目光。
姬榆几乎怀疑是自己的余光看花了眼,不以为意。
可那目光投射的越发频发,她终是确认那目光是投向她,不是旁人,带着不易察觉的焦灼投向的她。
歌舞酒肉正酣,安平侯周围被有意攀附的官员及家眷围拢,姬榆借故离席,众人竟未察觉。
梅园深处,静无一人,只有空气里弥漫着的梅香和淡淡雾气。
姬榆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那脚步渐渐靠近,直至她身后的某处,终于停下。
她早已猜到来人,缓缓转身,并无惊讶。
林湛的眼神极为复杂,姬榆静静看着他,眼神里并无波澜,却带着几许探究的以为。
两人相视许久,林湛终于开口。
“公主今日不该来此!”
他的眸中,隐含担忧!
姬榆几欲笑出声,她发现自己竟从未看懂眼前这位少将军。
当初姬榆对他情深,百般讨好,他无动于衷,杜芷溪勾勾手指头,他就屁颠屁颠的跟着去了,背弃了对姬榆的诺言。眼下自己与他斩断前尘,再无纠葛,他这般的姿态又是做给谁看,也不怕被爱妻看到,心生怨怼吗?
真真是有几分可笑了。
“怀恩侯多虑了,安平侯乃国之栋梁,本公主自是亲之重之,何来此担忧?”
姬榆语气平静,神色里却暗藏几分讥讽,林湛如何不懂。
“公主既忘却前尘,我本不愿意再提起,可是安平侯并非善类,当年边关一行,公主一心系于他,他却能将你弃于城下,若非我及时赶到,公主怕是早就死在敌军手中。”
他的声音逐渐激动,眼前好似忽然浮现当年的画面。
城外烽火,那女子一人一马,执剑杀出重围,体力已几近透支,眸中却带着狠厉,身上、脸上都染着血,她的发在风中飞舞。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姬榆眼神里透着不可思议的神色,那些零星的她不敢想起的画面,那些日夜纠缠她的梦境,她不相信曾是真实发生过的。
可那些像是烙印在她梦中的场景,真实的不能再真实了。
林湛忽然上前,双手握住她的肩。
“苍梧求亲使团已达王都,公主如若现在和君世子走,还来得及。”
他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殷切的真诚。
姬榆审视了半晌,眼前的他如此陌生,她终归是推开他,再未言语,径直而去。
徒留林湛一人,在这雪景下静站了许久。
他记得那年,她初醒来,忘却了一切,错将他当成那人,依旧是百般讨好与爱护,他就像一个贼一样的偷了不属于他的东西。
他想将一切都抹掉,将她的心抹干净,可是他骗不了自己,自己终归是个贼。
行止园中,姬榆看见梅园入口,远远站着一人在等她,那是君无双。
她心中忐忑,缓步上前,一时间她有些无法接受那些过往。
她看着他,缓缓开口:“倘若,我是说倘若,我真的曾经与安平侯互相倾心,你还愿意相信我,与我合作吗?”
他不语,伸出手,轻抚她的额头。
“往事不可追,何必执着于此。如今,我们是不可分割的盟友。”
========
翌日清晨,姬榆尚未清醒,侍女彩蝶就推门冲了进来,许是太过着急,进来便撞到了桌角,稀稀拉拉一片碎瓷声,但她却似顾不得一般,匆忙奔到床边。
帷幔被掀起,窗外的光透进来,姬榆不适的微眯起眼。
“公主,大事不好,昨日北狄王子在驿站被刺杀,中了毒箭当场身亡。”
什么?北狄王子遇害?
姬榆瞬间清醒,如遭雷击。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彩蝶跪在床前,面色惶恐,头垂的更低了,但不敢有所怠慢,继续说道。
“昨日安平侯府晚宴结束后,北狄公主回到驿馆,周围一片狼藉,都是打斗的痕迹,原先的守卫尸体遍布院中,北狄王子胸前中箭,全身青紫,七窍流血,死相极为惨烈。”
说完后,便整个人伏在地上再不敢言语。
“是否查出是何人所为,现场有无留下什么证据?”
眼下发生这样的事情,已无法转圜,如若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只怕西北要再起战事。
姬珩还未回王都,西北驻军虽严密,但西南土司一事,曾派遣过大量军队前往西南,怀远军的实力也遭到一定程度的瓦解,倘若此事再战,恐怕燕昭国要改姓了。
“不曾在现场搜得任何证物,但北狄王子中的毒,好似是被失传的鲛绡泪。”
鲛绡泪?姬榆脑海里闪过一些回忆,她曾在青冥山的书库里看到过。
那是深海蓝环章鱼毒腺萃取之物,液态时如月光流动,干燥后结成珍珠状结晶,中毒者眼角回不断渗出带荧光的血泪。
因制作材料及其不易的,外加上毒性极强,早年便被封禁销毁,几乎无人知晓了。
“蓝环章鱼只有苍梧沿海一带才能获取,真是一箭双雕。”
北狄王子在燕昭遇害,中的是苍梧国特有材料制成的毒药,无论父王怎么选,终归是有一国关系破裂,且北狄王痛失嫡子,怕是绝不肯善罢甘休,安平侯这招,可真是高。
朝堂之上,气愤异常压抑,唯有北狄公主的哭泣声回荡在整个大殿中。
北狄使臣面色悲愤异常,上前质问:“敢问燕昭王上,我北狄诚心相交,王上派遣王子亲自来访,如今却在你燕昭国的王都,如此惨死,这便是你大燕朝的待客之道?是欺辱我北狄无人了吗?”
此话说的甚重,殿中众人均蹙起眉,倘若处理不好,两国即刻便会兵刃相向。
“此事也非陛下所愿,眼下最重要的是查清真相,使臣切不可被人离间,有伤两国和气。”
此话一出,使臣更是气急。
“离间?眼下丧命的是我北狄王子,是我王的嫡子,你们当然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