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的赤色泉水仍在祠堂古井翻涌,罗忠将沾着水渍的手指按在《禹贡》舆图上,墨迹晕染出矿洞轮廓的刹那,青铜族徽突然在他腰间震颤起来。
远处赵叔家耕牛诵读《周易》的浑厚声音穿透夜幕,与族徽发出的嗡鸣形成奇异的共鸣。
忠哥儿,墨锭裂得蹊跷。莫婉清捧着翡翠残片靠近时,发间木簪沾着祠堂蛛网,袖口洇开的墨痕里浮动着暗河图纹。
罗忠接过残墨的瞬间,二十八宿的红光恰好掠过他眉心的文宫印记,书页间矿洞舆图突然旋转着与暗河纹路重叠。
他转身走向晒谷场堆积如山的《齐民要术》竹简,赤色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
当指尖触碰到记载着沤肥法的竹片时,原本模糊的暗河图纹突然在竹简表面清晰起来——那蜿蜒的线条竟与村西荒坡的沟壑走向完全吻合。
明日卯时三刻,召集青壮清理西坡。罗忠的声音裹着文气在夜空炸响,惊飞了栖息在古槐上的夜枭。
躲在阴影里的李夫子猛地攥紧手中折扇,扇骨上独占鳌头的金漆被捏得簌簌脱落。
翌日晨雾未散,三十七个壮汉已挥着锄头在西坡刨开板结的黄土。
罗小玉抱着《水经注》追着翻飞的土块奔跑,每当有村民挖到古怪碎石,竹简便会在她怀中泛起青光。哥!
这里埋着前朝灌溉渠的陶管!女孩清脆的呼喊惊得王长老手中茶盏倾斜,滚烫的茶水泼湿了绣着瑞兽的袍角。
罗忠俯身抓起带着铜绿的碎陶,文宫中的浩然正气突然化作《考工记》的文字洪流。
当他再睁眼时,满地散落的陶片已在他识海里拼凑成完整的引水网络——那些被村民当作垃圾的残片,分明勾勒着失传的地龙引泉阵。
把东南角三丈内的苦楝树移栽到北沟。他边说边用树枝在泥土上画出繁复的星图,文气凝成的墨线渗入地脉,沉睡的地下水脉突然发出龙吟般的轰鸣。
莫婉清望着少年衣袂翻飞间隐约浮现的矿洞虚影,悄悄将翡翠残墨按在正在移植的树根处。
王长老拄着蟠龙杖出现在坡顶时,正看见罗忠指挥众人用碎石砌筑八卦形状的苗床。
李夫子指着那些歪扭的石缝冷笑:黄口小儿也敢妄改地脉?
当年县尊请来立命境大儒都未能在此处...话音未落,罗小玉怀中的《水经注》突然飞出一道虚影,身着葛衣的郦道元幻象朝着石阵拱手作揖,惊得李夫子踉跄后退。
当最后一筐腐殖土填入苗床,罗忠咬破指尖在《禹贡》书页写下祭文。
血珠坠地的刹那,二十八道星光自危宿投射而下,翡翠残墨中的暗河图纹突然化作实体没入地底。
在村民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干涸二十年的古井突然喷涌清泉,水流沿着陶管遗迹精准地漫过每个苗床。
这不是普通的草药。罗忠抚摸着冒出嫩芽的土壤,文宫中的《神农本草经》自动翻到地脉灵芝篇。
他余光瞥见王长老藏在袖中的传讯玉简泛起幽光,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昨夜卦象显示的坎上离下,此刻正在长老脚边形成水火相济的奇特卦影。
暮色再临时,莫婉清发现移植的苦楝树皮上浮现矿洞舆图,而罗忠正对着翡翠残墨上重新组合的裂纹出神。
月光照在那些蛛网般的纹路上时,隐约现出《水经注》缺失的玄泉篇目,某个深埋地下的轰鸣声随着墨纹的闪烁渐次清晰。
暮色将晒谷场的青石板染成琥珀色时,罗忠正跪坐在新开垦的苗床边。
三指捻着浸过文气的狼毫笔,笔尖悬在混入碎玉的朱砂墨上微微震颤。
当他落下第一笔时,《齐民要术》的虚影突然在砚台上方浮现,书页间流淌的墨汁化作二十八道青色流光,精准地渗入刚播下的地脉灵芝种子。
顺时针揉搓七次,逆时针轻拍三下。罗忠抓起把混着铜粉的泥土,示意围观的村民注意指节屈伸的弧度。
莫婉清跪坐在他左侧,素白的手指跟着模仿动作,袖口滑落时露出腕间用红绳系着的翡翠残片——那是前日罗忠为她修补断裂的簪子时,特意刻上《甘石星经》护身符文的信物。
罗小玉突然从人群里钻出来,发梢沾着草叶嚷嚷:哥!
东南角的苗床在冒紫烟!正在拌种子的王老汉手一抖,陶碗里的文气露水泼出半盏。
罗忠不慌不忙地并指在《水经注》书脊一划,郦道元的虚影便托着量天尺飘向冒烟处。
众人只见那幻象用尺子轻敲地面三下,翻涌的地气顿时凝成《山海经》中记载的沃壤之息。
地脉交汇时,灵气会化作虹光。罗忠边说边用竹片在泥地上勾画星图,文宫中的《考工记》突然飞出三枚青铜算筹,叮叮当当地插在苗床四角。
莫婉清注意到他额角渗出的汗珠,悄悄将浸过晨露的帕子叠成莲花状,借整理鬓发的动作塞进他掌心。
七日后,当第一株地脉灵芝顶破覆盖着《禹贡》残页的土壤时,整个罗家村都笼罩在淡金色的文气中。
赵叔家那头会诵《周易》的老黄牛突然人立而起,犄角在晨曦中凝出半篇《道德经》。
原本对罗忠冷嘲热讽的李夫子,此刻正躲在祠堂飞檐下,用折扇死死抵住自己暴涨的文宫——那些他苦修三十载都未参透的《春秋》奥义,竟随着灵芝香气自动显现在扇面。
忠哥儿,北沟的引水渠...王长老拄着蟠龙杖闯进晒谷场,绣着瑞兽的袍角还沾着晨露。
话未说完就噎在喉头——昨日还干涸的沟渠里,此刻正流淌着泛着星辉的泉水。
罗忠正蹲在渠边,将《神农本草经》撕下的书页叠成小船。
纸船入水的刹那,竟化作活灵活现的青铜觥,载着三枚灵芝孢子逆流而上。
莫婉清抱着药篓走近时,恰看见少年被朝阳镀金的侧脸。
他指尖跳跃的文气正在空中书写《茶经》,每一个墨字落下,沟渠边的野茶树就抽出寸许新芽。
姑娘感觉胸口文宫里的《女诫》竹简突然发烫,那些规训女子德行的字句,竟在灵气浸润下渐渐化作《洛神赋》的缠绵笔意。
当月圆之夜,罗忠站在新修的瞭望台上俯瞰村落。
原本破败的茅草屋都换成了青砖黛瓦,每户门楣都嵌着他用文气刻印的《营造法式》残章。
村西荒坡已变成层叠的八卦田,二十八星宿对应的田垄里,不同属性的草药正随着月相变化吞吐光华。
忠哥哥,这是婉清用灵芝露水熬的梨膏。少女的声音从木梯下方传来。
莫婉清提着食盒的手指有些发颤,发间那支刻着星图的木簪在月光下流转着奇异的纹路。
罗忠接过温热的瓷碗时,瞥见她袖中露出的半截《璇玑图》——那本该是待嫁女子的闺阁绣品,此刻却用文气绣着改良版的地龙引泉阵。
突然,西南方向传来耕牛诵经声的异样震颤。
罗忠瞳孔中《周易》卦象急转,看见二十里外的黑松林里,三道裹着血煞之气的黑影正在窥视村落。
他假装被夜风吹迷了眼,转身用袖口抹去眸中精光,却不知这个动作让莫婉清误以为他在拭泪,慌乱间打翻了盛着《月令》残页的针线筐。
次日清晨,当村民们聚集在新建的文道堂领取修炼物资时,罗忠正在地窖中对着翡翠残墨推演。
昨夜用《焦氏易林》占得的山风蛊卦,此刻正在墨纹间若隐若现。
他蘸着文气露水在《梦溪笔谈》书页上勾画,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瓦片错动的轻响——王长老的蟠龙杖正抵着房梁,杖头镶嵌的窥天镜闪过一线幽光。
忠哥儿,县里来的行商说想买咱们的灵芝。罗兵推开地窖木门时,带进了几片沾着《农政全书》字迹的枯叶。
老农布满老茧的手掌中,躺着块刻有陌生族徽的青铜令牌。
罗忠接过令牌的瞬间,文宫中的《说文解字》自动翻到夔纹部条目,那些记载着古老部族征伐史的篆字突然渗出鲜血般的墨渍。
当夜,罗忠独坐在瞭望台顶抚琴。
注入文气的《广陵散》曲调化作实体青鸾,载着改良后的《齐民要术》残页飞向邻村。
在众人看不见的云层之上,三只由《孙子兵法》字句凝成的玄鸟正与青鸾纠缠。
琴弦崩断的刹那,二十里外某座祠堂里的龟甲同时裂开,正在占卜的灰袍人猛地喷出口黑血。
次日,当村民们忙着将第三批草药装车时,谁也没注意到运送物资的骡马蹄铁上,不知何时多了道《鲁班书》记载的千里印。
罗忠站在村口的百年古槐下,望着官道尽头扬起的尘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莫婉清今晨送来的新荷包——那上面用暗金丝线绣着的《水经注》图卷,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
暮色降临时,最后一道车辙印消失在官道拐弯处。
罗忠转身走向文道堂的背影突然顿了顿,他腰间青铜族徽上的饕餮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十里外的山岗上,几个披着《禹贡》地图制成的斗篷的身影,正用镶嵌《甘石星经》碎片的千里镜对准村落。
夜风卷起他们袖口的银线,露出半截绣着百草篆字的暗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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