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族不诞男婴。
全族上下。
只有女子。
天生红发的女子。
虽然她们身子看似柔弱,但气力却比成年男子大十几倍。
并且无师自通,刀术精湛。
……
赤族的女子行笄礼后,便要下山放野。
去江湖游历。
亦是修行。
期间,若是怀孕,需立即返山养胎,每日饮三盅以雪莲蕊煎煮的安胎药,直至临盆当日踏进赤玉砌成的浴生池,诞下腹中的女婴。
满月后,女婴会由族中专人抚养,女子方可继续下山。
……
母亲是下山游历时遇到的燕州王。
在此之前,她已经诞下过三名女婴。
作为族母,她自然而然有着远超族中其她女子的实力。
同时,也担负着更重的使命。
她要将自己优秀的血脉更多的传承下去。
不断诞下血统纯正的女婴。
以保证赤族下一代的力量平稳过渡,不会衰落。
而母亲,就是上一任族母的第59个孩子。
也是59个孩子中脱颖而出的。
……
赤族女子忌动情。
男人只是作为繁衍后代的工具。
然而……
……
母亲动情了。
她爱上了燕州王。
……
燕州为中原北疆锁钥之地。
其地群峰如犬牙交错,三十七座烽燧依山势而建,白日举烟,夜燃星火,百代未绝。
是塞外进入中原的突破口。
近年,星罗散沙的塞外部族竟突然全部团结起来。
他们抽调出各自族中那些骑射精湛、体魄强健、战斗经验最丰富的勇士。
汇聚成一支声势浩荡的联合军队。
这是塞外最精锐的力量。
最勇猛的战士。
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像一只尖锐的长矛,狠狠掷向中原的国门。
一时间,战事如狂风骤雨,一场紧接一场,频繁的令人喘不过气。
往昔威名赫赫、令塞外闻风丧胆的燕州王,在这汹涌如潮的攻势下,显得力不从心,接连遭遇挫败。
半年。
仅仅半年。
燕州王麾下的十万铁骑折损半数。
然而,如此情形,朝廷却迟迟不派援军。
若再历经半年,燕州怕是再难坚守,中原的北疆大门,恐将轰然洞开。
……
母亲答应燕州王,帮他平定战乱。
……
赤族女子,除去老妇,襁褓中的婴儿,一千零一人皆披甲上阵。
……
铅云低垂。
寒风卷起细碎的尘埃,掠过朱雀大街。
铁蹄叩击地面的震颤漫延而来。
千匹名驹乌云踏雪踏碎长街寂静。
马背上尽是红翎玄甲的女子军。
她们的发色如同从炼剑炉里舀出的铁水,灼灼烈焰燎过阴郁天幕。
世人皆有所耳闻,哀牢山上居住着一群能够吸干男人精血的红发妖女。
她们刀术狠辣,江湖上鲜有敌手。
但凡有男人同她们过夜,翌日必暴毙在榻。
这一日,燕州百姓看到的不再是熟悉的燕州铁骑。
而是令人谈之色变的哀牢山妖女。
或许他们也没想到,终有一天,燕州会由这群妖女守护。
……
女孩儿还没来得及放野。
便上了刀剑无眼的战场。
她第一次杀人。
没想到砍掉一个人的脑袋要比在山上给大宝砍竹子还要轻松。
手中的苗刀稍一用力,对面迎来的那名手持骨朵的虬髯大汉便首身分离。
粗壮的脖颈被切断,头颅如断了线的风筝,抛飞出去。
一腔热血喷涌,女孩儿视野一片血红。
……
乌云踏雪体黑如墨,蹄白如雪,乃世间的名驹。
是燕州王散尽钱财从四海八荒搜罗而来。
每一匹都迅疾如风。
出征前,母亲已怀身孕,但仍亲率,主动出击,没有任何行军部署,直插敌军阵营,她要以最快的速度、最无畏的气势一举冲垮这群塞外之敌。
……
第一役便旗开得胜。
她们全歼胜于自身十倍数量的敌军。
……
死寂。
一片死寂。
孤独的心脏沉闷的跳动着。
砰——
砰——
交战的原野上,皆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残缺不堪的尸体。
殷红的鲜血汩汩涌出,从一具具陌生的躯体中渗出,在地势低洼处汇聚,竟成了一条蜿蜒的血河,缓缓流淌,所经之处,将大地染得一片血红,刺鼻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赤族的女子摘下被血溅红的银盔,红发如火瀑般散下,她们屹立在原野各处,满脸血污,但双眸却如夜中燃起的篝火,明亮、炽热。
战斗的欲望被彻底释放。
一直自我约束的枷锁被打开。
大开杀戒。
随心所欲的大开杀戒。
毫无保留,尽情挥刀。
女孩儿缓缓昂起头,脑中充斥着尖锐的耳鸣声。
她木然的望着夜空。
宛如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
妖异。
今夜的夜空很妖异。
高悬于天幕的月亮,圆满得没有一丝缺口。
颜色却浓烈鲜艳,红的似血。
……
阵亡的赤族女子被母亲用马皮包裹起来,放置在柴堆上。
按族规,赤族女子若异死他乡,族母必须亲自将其尸体带回,葬于哀牢山后山的坟冢,不得流露在外。
但如今相隔万里,还要抵御敌军。
母亲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毅然将火把掷向柴堆。
刹那间,火焰腾起,熊熊燃烧,橘红色的火舌舔舐着夜空,映照出母亲肃穆的脸庞。
火光照耀下,那些马皮渐渐被火焰吞噬,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
女孩儿已经记不清过了多久。
从离开燕州王城的那一刻,流逝的时间就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如今,白昼与黑夜无同区别。
只要还在马背上,她便扯紧缰绳,挥刀迎击源源不断的敌军。
劈砍的动作已然让她的精神以及肉体变得麻木。
就连肩膀中箭也没有感受到太多的疼痛。
不仅是她,所有活着的赤族女子皆变成了一台高负荷运转的杀戮机器。
七情六欲已经被磨掉。
现在脑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个字——杀。
杀死所有人。
就算身体受到致命伤,体内的血液流淌殆尽,最后的意志也会支撑着她们变成一个肉体死亡,却能够依旧继续厮杀的活死人,直至砍下最后一名敌人的脑袋。
……
在第一场大雪来临前,塞外的精锐被尽数逐出了燕州的疆土。
这是塞外历史上最团结的一次冲锋。
然而,最终却还是以失败而告终。
他们不甘,却又无奈。
一千零一名出征的赤族女子,回城时仅剩下十一人。
女孩儿是其中之一。
母亲也是其中之一。
……
燕州王薨逝了。
就在她们凯旋而归的前一夜。
满城白缟素裹,宛若白雪覆盖。
世子沈秋歌一袭素白的丧服,跪在城门外,脸色憔悴。
望着斜阳下,远方走来的寥寥数骑。
他声音沙哑,带着未散尽的哽咽,
“儿臣沈秋歌……”
他努力挺直了脊梁,高声喊道:
“祝贺醉妃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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