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时,萧逸和祁瑶蹲在清河镇最热闹的“福来茶馆”角落。茶馆里人声鼎沸,说书人的惊堂木一下下敲在檀木桌上,与窗外马蹄踏石板的声音交织成一片市井喧嚣。
祁瑶捏着茶盏的手无意识摩挲着边沿,茶水上漂着的茉莉花瓣被她搅得打转:“萧大哥,刚才那个挑担子的老丈说,最近三个月,从江南到塞北,十多个门派突然起了血仇——嵩山派烧了华山派的藏经阁,峨眉弟子在武当山脚下砍了七八个外门弟子,连向来与世无争的万花谷都闹着要清剿什么‘邪修余孽’。”
萧逸的指尖在桌沿叩出轻响,节奏低沉如心跳。他今早花十文钱买了个说书人的情报,此刻正把三张皱巴巴的纸条摊开在桌上:“老丈没说错。”他低声说着,目光扫过纸条上歪扭的字迹,“我问了三个行脚商,都说这些仇杀的由头蹊跷得很——嵩山和华山百年前就签过互不侵犯的盟书;峨眉和武当的弟子上月还一起在扬州城救过落水孩童;万花谷那档子事更离谱,他们说抓到的‘邪修’,分明是两年前就金盆洗手的药人谷谷主。”
祁瑶忽然顿住搅茶的动作。她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顺着穿堂风从茶馆后窗飘进来,混着雨水浸泡过的青石气息,令人作呕。
“有人在说‘暗枢’。”她压低声音,目光扫过邻桌四个扛着玄铁剑的青衫客。那四人喝得面红耳赤,其中一个拍着桌子:“老子就不信!咱们青城派和崆山派无冤无仇,怎么突然就有人传信说他们在咱们后山埋了炸药?要不是老子带人去查——”他突然顿住,警惕地瞥了眼四周,“总之,最近江湖上的乱子,都跟那个叫‘暗枢’的组织脱不了干系!”
萧逸的手指在桌下轻轻碰了碰祁瑶的手背。两人同时起身,祁瑶摸出一吊钱拍在桌上:“掌柜的,这茶钱算我们的。”
出了茶馆,祁瑶拽着萧逸往镇外走,发间的玉簪在暮色里闪着微光。晚风吹起她的衣角,带着初秋的凉意。“我刚才听见他们说,崆山派和青城派此刻正在镇北的破庙火并。暗枢的人最爱在这种时候浑水摸鱼,咱们去看看?”
镇北破庙的断墙上挂着半块褪色的“大雄宝殿”匾额。残阳洒在斑驳的砖墙上,映出一道道裂痕,如同岁月留下的伤疤。萧逸踩过满地碎砖时,鞋跟碾到了半片带血的衣襟——是崆山派特有的青竹纹,布料尚有余温。
“小心。”祁瑶突然拉住他的胳膊,指尖传来一丝凉意。前方的断壁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接着是男人的怒吼:“姓周的!你们青城派暗箭伤人,当我们崆山派是软柿子?”
萧逸拉着祁瑶绕到侧墙。透过半人高的杂草,他们看见二十多个青城弟子正围着七个崆山派的人。为首的青城弟子手持带血的长剑,剑尖挑着对方掌门的玉佩:“周老头,你派里的小崽子昨晚摸进我们藏剑洞,砍了我三个师弟!这玉佩是从他怀里搜出来的,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崆山派的周姓老者咳着血,腰间的罗盘被劈成两半:“放屁!我们崆山派向来夜不闭户,哪有什么弟子会偷摸行事?定是有人栽赃!”
萧逸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注意到青城弟子脚下的血滴——从藏剑洞到破庙足有三里地,若真是崆山弟子行凶,血迹早该凝固了,可这些血珠还泛着湿亮的光泽,像刚洒上去不久。
“有人在伪造现场。”他低声对祁瑶道。话音未落,变故突生——
“看!那边有个鬼鬼祟祟的!”青城派一个弟子眼尖,指着萧逸藏身的方向大喝。
萧逸还没来得及解释,三支淬毒的飞针已破空而来。他旋身将祁瑶护在身后,飞针擦着他的耳际钉进墙里,发出“噗”的闷响。
“误会!我们是路过的——”
“路过?”青城派首领冷笑一声,“崆山派的帮手倒会挑时候!给我上,砍了这小崽子!”
刀光剑影瞬间笼罩过来。萧逸抽出腰间的短刀格挡,手腕震得发麻——这些弟子的内力明显比寻常门派弟子深厚,招招都是要命的杀招。
“瑶儿!”他边退边喊,却发现祁瑶被一圈泛着幽蓝的光墙挡住。她急得拍墙,指尖在光墙上撞出细碎的火星:“萧大哥!这是……幻术!我破不开!”
萧逸的后背抵上断墙。七八个青城弟子的剑从不同方向刺来,他咬牙旋身,短刀在身周划出银弧,却还是被剑尖挑破了左肩的衣裳。鲜血渗出来,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密室里,那个白胡子老头说的话:“小子,真正的危险不是明刀明枪,是你身边人的误解。”
“都给我住手!”他暴喝一声,内力从丹田直冲掌心。气浪掀飞周围的弟子,断墙上的残砖簌簌掉落。
场中突然安静下来。青城和崆山的人都瞪圆了眼睛——能单凭内力震飞十步内的对手,这等修为至少是先天境的高手,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小地方?
“你们被耍了。”萧逸抹了把嘴角的血,“青城的藏剑洞根本没被袭,那些血是刚泼上去的;崆山的玉佩是被人塞到弟子身上的。”他捡起脚边半块带泥的罗盘碎片,“周前辈的罗盘是被震碎的,能震碎玄铁罗盘的,只有暗枢的‘震山钉’。”
青城首领的脸色瞬间煞白。他突然扯住身边弟子的衣领:“昨天是谁说看见崆山弟子进的藏剑洞?”那弟子浑身发抖:“是……是个戴斗笠的灰衣人,说看见……”
“暗枢的人惯会用幻术栽赃。”萧逸趁热打铁,“你们再打下去,正好中了他们的圈套!”
崆山的周老头突然猛咳起来,从怀里摸出个染血的纸团:“我……我在那假弟子身上搜的,上面画着暗枢的标记……”
“不好!有埋伏!”青城首领突然抬头。破庙的房梁上同时跃下五道黑影。他们穿着玄色劲装,面上覆着青铜鬼面,其中一人抬手就是一掌,青黑色的掌风直取萧逸咽喉——这掌法阴毒,竟能在半空分出七道气刃!
萧逸拉着祁瑶就地翻滚。气刃擦着他的发梢砍进地面,石砖迸裂如雨。祁瑶的发簪被削断,乌发披散下来,她急得去摸腰间的短刃,却发现刚才的光墙还没散:“萧大哥,他们的幻术……”
“别管那个!”萧逸将她推进供桌下,“躲好!”
五人呈梅花阵围上来。为首的鬼面人挥了挥手,其余四人分别封住四个出口。萧逸的短刀与鬼面人的铁爪相碰,火星四溅——这铁爪上竟缠着剧毒,刀刃接触的瞬间泛起黑气。
“暗枢的‘五毒爪’,”萧逸的额头渗出冷汗,“三年前在漠北见过,能破先天境的罡气。”他的左肩伤口开始发烫,显然是刚才被飞针擦到的地方中了毒。
祁瑶在供桌下急得直咬嘴唇。她摸出怀里的瓷瓶,是北璃送的“辟毒丹”,可光墙太厚,她根本递不过去。她望着萧逸逐渐踉跄的脚步,突然想起萧逸教她的“破幻诀”——指尖掐出玄奥的法印,咬着舌尖念出咒语:“心若明镜,幻自消!”
光墙应声而碎。祁瑶抓起瓷瓶跃出供桌,却被鬼面人一脚踹中胸口。她撞在供桌上,瓷瓶摔碎,药丸滚得满地都是。
“瑶儿!”萧逸红了眼。他想起密室最深处的石壁上,刻着的“破境诀”——“当此身将死,当此心欲裂,引天地之气,破凡胎桎梏”。
他闭目凝神,体内的内力突然如火山喷发,原本停滞的任督二脉竟被冲开一道细缝。鬼面人们的攻击突然慢了下来。萧逸的身影在他们眼前虚化,再出现时已到了祁瑶身边。他背起她,脚尖点着断墙狂奔,身后传来鬼面人的怒喝:“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暮色完全笼罩了破庙。萧逸背着祁瑶冲进一片桃林,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祁瑶伏在他肩头,能清晰听见他急促的心跳:“萧大哥,你……”
“嘘。”萧逸突然停住脚步。他望着前方漆黑的山坳,那里有座废弃的土地庙,门楣上的蜘蛛网在风里摇晃。追兵的火把已经映红了桃林的树梢。
萧逸将祁瑶轻轻放在土地庙的供桌上,摸出火折子点燃香烛。跳动的火光里,两人都看见对方脸上的血污——萧逸的,祁瑶的,还有那些鬼面人的。
“他们不会这么容易放弃。”祁瑶扯下衣袖替他擦脸,“暗枢既然现身,说明我们离真相不远了。”
萧逸握住她的手。庙外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是追兵到了。他望着供桌上褪色的土地公像,轻声道:“等解决了这些麻烦,我们去扬州看烟花吧。你说过,想看瘦西湖的月亮。”
祁瑶笑了,眼尾还挂着泪:“好。但得先把这些鬼面人……”
“轰!”庙门被踹开。为首的鬼面人举起铁爪,在火光里投下狰狞的影子。萧逸将祁瑶护在身后。他能感觉到体内新冲开的经脉在发烫,像有团火在烧。庙外的桃林被夜风吹得沙沙响,仿佛在说:这江湖的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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