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还未散去,程逸能清晰地感觉到衣襟上沾着大比时留下的细碎草屑,痒痒地摩挲着肌肤。
祁瑶松开怀抱时,指尖状似无意地替他拂去那点尘埃,这轻柔的触感让程逸心里微微一动,而这个动作也让方才偷瞄程逸的紫衣女弟子紧紧咬住了下唇,那“咯咯”的咬牙声仿佛在空气中都能听见。
程师弟果然是天纵奇才。李虎从人群里挤出来,腰间悬挂的墨玉坠子撞在剑鞘上,清脆的叮当作响在喧闹的人群中格外清晰。
他身后跟着三个外门弟子,其中穿鹅黄罗裙的姑娘正用绢帕半掩着脸,眼波却直往程逸喉结处飘,那含情脉脉的眼神仿佛带着丝丝热气。
祁瑶突然觉得方才程逸抱着自己的那截胳膊滚烫得厉害,好似火炭一般,让她的心也跟着慌乱起来。
程逸拱手还礼时,余光瞥见那姑娘将绢帕掉落在自己脚边。
他退后半步正要提醒,李虎的鹿皮靴已经踩住了帕子,听闻程师弟的流云剑诀已至第三重?
哼,在下不才,倒想看看这第三重的流云剑诀到底有何厉害之处,想请师弟到后山试剑台指点几招。
山风卷着松针“沙沙”地掠过祁瑶的耳畔,她盯着李虎靴底碾进泥土的丝帕,那丝帕被泥土浸湿的样子让她心里涌起一股不安,忽然伸手挽住程逸的臂弯:既是同门切磋,不如我替阿逸与诸位——
无妨。程逸轻轻按住她的手背,心里却不禁想起三日前在膳堂,听见有人议论不过仗着宗主偏爱的狂徒,此刻李虎眼中闪烁的恶意,像针一样扎在他心头,倒比大比时那些明刀明枪的对手更让他如鲠在喉。
他不禁担忧,自己在宗门的地位是否会因为这次事件变得岌岌可危,未来又是否能顺利进入秘境修行。
后山断崖的试剑台布满了绿油油的青苔,那青苔湿漉漉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土腥味。
程逸的布履刚踩上湿滑的石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赶紧稳住身形,暗自提醒自己要小心这湿滑的地面。
背后突然传来尖锐的金属破空声。
他旋身拔剑的瞬间,三柄淬毒的飞刃擦着祁瑶的裙裾“噗嗤”一声钉入石壁,鹅黄罗裙的姑娘手里还捏着暗器囊,脸上却挂着甜笑:程师兄小心脚下呀。那甜美的声音在程逸听来却充满了恶意。
李虎的玄铁重剑已经劈到面门,程逸抬臂格挡时,虎口被震得发麻,那股麻意迅速传遍整条手臂,这力道根本不是切磋该有的分寸。
祁瑶的银铃索刚要出手,两个持钩镰的弟子封住了她的退路,钩刃上泛着的幽蓝冷光,像冰冷的蛇眼,分明是冲着挑断手筋来的。
你们疯了?
门规严禁私斗!程逸的剑锋在四人围攻中划出半轮残月,剑气“嘶嘶”作响,削断了李虎的束发玉冠。
飞散的青丝间,他看见对方扭曲的脸:凭什么你能进秘境?
我苦修十年才等到这个机会!
你就是个靠宗主偏袒的废物!
断崖下的雾霭突然翻涌如沸,那翻腾的雾气好似一头头怪兽在咆哮。
程逸的剑尖在第七次震开偷袭的钩镰时,终于触到了某种冰凉的真相。
这些人的招式里都带着同源的阴狠劲气,就像...就像上个月在后山瀑布撞见的,那个被毒蛇噬咬而亡的外门弟子身上的淤痕。
祁瑶的银铃索缠住最后一道飞刃时,程逸的剑鞘重重磕在李虎腕骨上。
重剑坠地的闷响惊起崖间寒鸦,那“呱呱”的叫声在山谷中回荡。
他剑锋抵着对方咽喉,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中,突然嗅到李虎衣襟里飘出的淡淡檀香——和三天前宗主书房里燃的,是同一款香。
这熟悉的香味让程逸的心猛地一沉,他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想,也越发担忧自己的处境。
剑刃相撞的火星溅在青苔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程逸的布履在湿滑石阶上划出半圆,脚下的青苔被踩得稀烂,泥土的腥味更加浓烈。
流云剑诀第三重的柔劲顺着剑锋荡开,李虎的重剑劈在空处,整个人踉跄着撞向持钩镰的同伙。
祁瑶的银铃索缠住左侧袭来的飞刃,反手甩向鹅黄罗裙女子的暗器囊,两枚毒镖“嗖”的一声扎进对方脚前三寸的岩缝。
后撤步接鹤点头!祁瑶的提醒混在金属交鸣中,程逸的剑尖已点中右侧弟子的曲池穴。
那人钩镰脱手的瞬间,程逸的剑鞘狠狠砸在他肩胛骨上,清晰的骨裂声“咔嚓”响起,让其余三人动作齐齐凝滞。
围观弟子中有人倒吸冷气,两个负责清扫山道的杂役扔了竹帚就往山下跑,那竹帚落地的“啪啪”声在寂静的山谷中格外刺耳。
李虎的束发带被剑气割断,披头散发地嘶吼:结阵!
结三才阵!
哼,今天不把你废了,我李虎誓不罢休!但右侧同伴捂着肩膀的惨状,让本该同步的攻势迟了半拍。
程逸的剑锋突然变刺为削,贴着玄铁重剑的剑脊滑向李虎握剑的手指。
当啷一声,墨玉坠子随着重剑坠地裂成两半,李虎捧着渗血的手腕连退七步,后腰撞在试剑台边的界碑上。
还要继续?
你以为你这点小把戏能奈我何?程逸的剑尖挑开最后两柄钩镰,布履在青石板上碾出半寸深的痕迹。
围攻者们脸上血色褪尽,他们终于想起眼前这个布衣少年,是刚在宗门大比连胜十二场的怪物。
鹅黄罗裙女子突然扯开衣领尖叫:非礼啊!祁瑶的银铃索却比她更快,三枚银铃精准封住其哑穴和左右肩井穴。
瘫坐在地的女子瞪大眼睛,发现自己的裙摆正巧盖住了暗器囊里的机括。
山风卷着松针扫过试剑台,“呼呼”的风声好似在诉说着这场争斗的残酷。
李虎挣扎着爬起来,染血的指尖指向程逸:你等着!
秘境试炼...
滚。程逸归剑入鞘的声音截断狠话。
四个偷袭者互相搀扶着后退,鹅黄衣裙女子临走前怨毒地瞪向祁瑶,却被银铃索扫起的碎石吓得跌坐在地。
围观人群作鸟兽散时,祁瑶弯腰拾起半块墨玉坠子。
裂纹间渗出的暗红色粉末沾在她指尖,一股刺鼻的铁锈味的腥气扑面而来。蚀骨砂。她将碎玉递给程逸,看来有人连毒镖淬的什么毒都算计好了。
程逸摩挲着玉坠断面,三天前膳堂窗缝透进来的议论声突然清晰起来。......说是宗主特批的秘境资格,谁知道是不是......他低头嗅了嗅玉坠上的檀香,和宗主书房的味道重叠成某种令人不安的猜想。
他心中一阵苦涩,不知道未来在宗门该如何自处。
该去药堂验伤了。祁瑶忽然抓住他手腕,指尖按在虎口发青的淤痕上,那微微的刺痛让程逸回过神来。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试剑台界碑,那生死自负的朱红刻字正巧横亘在影子交叠处,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刺眼。
山道转角传来巡山弟子的铜锣声,“当当”的声响在山间回荡。
程逸最后望了眼断崖下翻涌的雾霭。
那些蛰伏在阴影里的恶意,此刻正如崖底经年不散的雾气,在暮色中悄然漫上石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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