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在坍缩的时空节点处发出呜咽,甄云指尖抚过冰凉的铜锈时,那缕松脂香突然浓烈起来。
他想起十六岁那年在石屋前劈柴,斧刃劈开老松木时爆开的汁液,也是这样裹着苦涩的清香。
小心!杜灵珊的惊呼被混沌罡风撕碎。
三柄锈迹斑斑的锄头同时架起,火星在虚空炸开成连绵的流萤——数以万计的青铜箭矢正从扭曲的岩壁渗出,箭簇上浮动着幽蓝的魔纹,如同游弋在深海的毒水母。
甄云反手将邹婉柔拽到身后。
凡铁剑擦过她发梢时带起一串冰晶,那是杜灵珊仓促凝结的霜盾。
箭矢撞在冰晶上竟发出啃噬的声响,邹婉柔腰间的书卷被腐蚀出焦痕,她慌忙按住颤抖的指尖:这些暗器在吞食灵力!
东南巽位,七步。缪羽裳突然扬起纺锤,银丝缠住三支袭向甄云后心的冷箭。
她绣鞋踏过崩裂的碎石,那些本该轻灵的步法此刻显得滞涩——混沌秘境正在将她们苦修千年的道韵,碾磨成凡人耕织时最朴拙的动作。
甄云的剑势突然凝滞。
一支箭穿透他左肩,血珠溅在锄刃上竟发出钟磬之音。
这痛楚如此熟悉,就像当年被陈风用家法铁尺抽断肋骨时,胸腔里翻涌的腥甜。
他踉跄半步,看到杜灵珊的霜鬓染了血,缪羽裳的绸衣裂开十七道伤口,邹婉柔的符纸在混沌中燃烧成灰蝶。
停下。他沙哑的嗓音让三女同时僵住。
更多箭矢穿透防护,在她们脚边织成死亡的罗网。
杜灵珊的纺锤开始结冰,那是灵力失控的征兆;邹婉柔的书页正在渗墨,字迹化作锁链缠绕手腕;缪羽裳的银丝已缠住自己脖颈,勒出血色璎珞。
甄云突然松开剑柄。
凡铁坠地的脆响中,他迎着箭雨张开双臂,任三支青铜箭贯穿胸膛。
混沌罡风撕开衣襟,露出心口那圈淡金色的年轮状疤痕——当年自毁剑骨时,老树最浅的年轮印在了血肉里。
看箭簇的阴影。他咳着血沫低喝。
贯穿身体的箭矢在岩壁投下细长光斑,那些幽蓝魔纹的走势,竟与石屋前晾晒的咸鱼干惊人相似——鱼骨嶙峋的纹路,盐粒结晶的走向,还有风干时收缩的弧度
杜灵珊的冰霜突然转向。
她不再试图冻结箭矢,而是将霜花缀在缪羽裳的银丝末端。
邹婉柔蘸着伤口的血,在锄柄画出歪扭的犁沟纹。
当三股力量在混沌中纠缠成麻绳状的流光时,漫天箭雨突然凝滞——每支箭的阴影都恰好落在一粒悬浮的盐晶上。
收!甄云握住穿透胸口的箭杆猛然旋转。
盐晶炸裂成星屑,箭阵如退潮般缩回岩缝。
缪羽裳跌坐在地,银丝在掌心勒出深可见骨的血痕:这些机关...在模仿人间烟火?
山风卷着松脂香掠过伤口。
甄云拔出箭矢时,发现创口涌出的不是血,而是浑浊的泉水——正是葬剑谷底浸过残剑的清流。
他忽然明白那些废铁为何化作农具:魔皇把血祭大阵藏在人间最平凡的因果里,就像毒蛇潜伏在麦穗间。
接下来要借诸位的红尘劫。他拾起邹婉柔掉落的半截炭笔,在她掌心血痕上添了道炊烟状的符咒。
杜灵珊的霜花开始在他伤口结晶,缪羽裳的银丝缠绕成纺车轮廓,混沌深处传来青铜门扉的叩击声,比心跳更迟缓,比年轮更悠长。
松脂的余香尚未散尽,脚下的岩层突然发出枯骨断裂般的脆响。
甄云剑眉微蹙,青苔斑驳的锄头还残留着击退箭阵时的盐晶,此刻却在震颤中簌簌剥落。
他耳尖捕捉到地底传来的闷雷——那不是雷鸣,而是千万柄残剑在熔炉中哀嚎的共振。
“退!”
几乎在甄云暴喝的瞬间,杜灵珊的霜花已织成蛛网护住众人。
邹婉柔染血的指尖划过书页残片,焦黑的符纸碎片骤然亮起星芒,与缪羽裳指尖翻飞的银丝交织成经纬。
三股灵力在混沌中艰难编织,竟在方寸之地凝成半透明的茧房。
地裂喷涌的烈焰擦着茧房边缘腾起,甄云的粗布衣摆瞬间碳化成灰。
他瞳孔映出赤红岩浆里浮沉的青铜齿轮,那些暗合天道韵律的咬合声,竟与石屋前老水车转动的吱呀声重叠。
热浪掀起的狂风中,三女鬓发散乱的模样,恍惚间与当年在麦田里弯腰收割的农妇重合。
“坎位三转,离宫七踏!”甄云剑指抹过淌血的唇角,锈迹斑驳的凡铁突然发出清越龙吟。
当第一簇火舌舔舐茧房的刹那,他的剑势如老农劈柴般斜斜斩落。
这是最朴拙的劈柴式。
剑锋切入烈焰的瞬间,混沌秘境的时间流速突然紊乱。
杜灵珊看到冰霜蛛网映出万千残影——十六岁的少年在劈柴,三十岁的剑客在斩情,而此刻的甄云正将百年红尘熔铸成一记返璞归真的斜劈。
岩浆凝成的火龙被凡铁斩成漫天火星,每个迸溅的火星里都映着不同时空的甄云在挥剑。
“第二式!”剑锋回旋时带起麦穗抽穗的声响,那些被劈散的火星竟在半空凝成金黄的麦粒,又如骤雨般砸向喷涌的裂缝。
岩浆与麦雨相撞蒸腾起白雾,雾气里浮现出春耕秋收的幻象。
缪羽裳的银丝突然不受控制地颤动——她认出了那些幻象中的纺车,正是幼年时母亲日夜操劳的旧物。
邹婉柔的书页在高温中卷曲,却仍死死盯着甄云剑招的轨迹:“他在用人间烟火气反哺天道!”符纸燃烧的灰烬飘落在剑锋,给朴拙的劈柴式镀上璀璨星河。
当第九式劈开最后一道火柱时,整个茧房已被麦香浸透,三女惊觉灵力运转竟比在外界还要顺畅。
然而岩浆深处传来锁链绷断的巨响。
八十一根刻满魔纹的青铜柱破土而出,柱身缠绕的锁链正将喷涌的裂缝强行缝合。
甄云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他看见每根铜柱顶端都嵌着颗跳动的心脏——那些心脏表面布满剑痕,分明是历代剑修证道时剜出的剑心。
“退不得。”他沙哑的嗓音让杜灵珊指尖的霜花一颤,“魔皇把血祭阵眼藏在...”话音未落,青铜柱突然错位重组,喷涌的岩浆化作血河倒卷苍穹。
三女撑起的茧房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邹婉柔的符纸彻底燃成灰烬,缪羽裳的银丝开始渗出血珠。
杜灵珊突然踏前半步。
她霜白的鬓发在热浪中翻飞如雪,指尖凝结的冰晶不再是蛛网,而是化作翩跹的玉蝶。
当第一只冰蝶落在青铜柱的瞬间,甄云嗅到了葬剑谷初雪的味道——当年他自毁剑骨时,正是这个倔强的女子跪在雪地里,用体温融化冰层为他取药。
“灵慧之力可照本源。”杜灵珊回头望来的那一眼,恍如当年她捧着药汤站在石屋门前。
冰蝶群撞向青铜柱的刹那,她发间突然生出缕缕银丝,那是触及永恒禁制的反噬。
邹婉柔的惊叫卡在喉间,她看见杜师姐的瞳孔正在褪去神采,却仍固执地用手指在虚空勾画霜纹。
甄云的剑比思绪更快。
凡铁刺入血河的瞬间,剑锋浮现出老松木的年轮。
当劈柴式第十三次变招时,剑意已不再是简单的斜劈,而是将杜灵珊消散的冰蝶、邹婉柔燃尽的符灰、缪羽裳断裂的银丝,连同自己心口淡金的年轮疤痕,尽数熔铸成一记横斩。
青铜柱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柱身剑心表面的裂痕突然涌出清泉。
甄云靴底踏碎岩浆,逆着血河跃至阵眼核心。
他看到控制枢纽竟是半截生锈的柴刀——正是当年劈开松木的那柄。
剑锋轻颤着划过柴刀豁口,熟悉的触感让他眼眶发热。
“破!”
柴刀炸裂的碎屑中,血河倒卷回地缝。
杜灵珊踉跄着跌入缪羽裳怀中,发梢凝结的冰晶正在缓慢融化。
邹婉柔慌忙用残破的衣袖按住她渗血的七窍,却发现那些血迹在落地前便蒸腾成雾,雾中隐约传来少年挥剑的破空声。
当最后一丝火焰熄灭时,焦土中竟生出嫩绿的新芽。
甄云剑尖挑起地缝中的青铜残片,看到上面歪扭地刻着“陈风”二字——那个曾将他踩进泥潭的嫡系天骄,竟也成了魔皇棋局中的弃子。
众人面前耸立的青铜门扉突然自行开启。
门缝溢出的气息让邹婉柔的书页无风自动,泛黄纸页上浮现出血色批注:此门开,则红尘劫起。
缪羽裳断裂的银丝突然绷直,在虚空勾勒出纺车的轮廓,而杜灵珊虚弱的指尖仍在无意识勾画霜纹——三道截然不同的力量轨迹,竟在门前交织成熟悉的年轮图案。
甄云心口的疤痕突然灼痛起来。
他握剑的手稳如当年劈柴的农人,靴底碾过门缝渗出的黑雾时,竟发出积雪被踩实的咯吱声。
三女灵力残余的微光映在青铜门表面,照出门上细密的鱼骨纹——与箭簇阴影如出一辙的纹路,此刻正随着众人靠近而缓缓游动。
当甄云的剑锋即将触到门环时,杜灵珊残留的冰蝶突然全部坠地。
那些冰晶碎片没有融化,反而在地面拼凑出模糊的卦象——分明是葬剑谷底,少年跪在父母残剑前立誓的模样。
青铜门上的鱼骨纹路突然加速游动,门缝中渗出的不再是黑雾,而是带着咸腥味的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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