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天,朱轩痛苦地暴蜷缩在柴房草垛上。
他听见门外传来刻意抬高的嗤笑:"朱轩,就你这熊样?还敢参加资质试练,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废物体质!"
喉间涌上铁锈味,
他攥紧掌心渗血的麻绳。
这是本月第七次"意外",
自从半年前入赘许家,
那些原本该是族兄表亲的人,
总能用各种方式让他在祠堂罚跪时"绊倒",
在演武场打扫时"失足"。
"听说连试炼资格都被驳回了?"
木门吱呀作响,
林管家油光发亮的锦靴踏在门槛上,腰间玉牌刻着的"许"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大长老说了,废物体内的杂灵根连灵徒都算不上,就别浪费试炼阵的灵石了。"
朱轩垂着头,
湿透的鬓发遮住眼底翻涌的暗潮。
他能清晰感受到怀中那枚染血的青玉在发烫——那是母亲临终前塞进他襁褓的物件,
此刻却像团烈火灼烧着胸腔。
"多谢...林叔提点。"
他佝偻着背咳嗽,
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溃烂的旧伤。
直到对方志得意满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
才猛地吐出口中淤血,
斑驳血渍在月光里绽开妖异的暗花。
剧痛突然贯穿颅骨。
仿佛有千钧重锤砸在天灵盖上,
朱轩踉跄着撞向墙壁,
青玉坠子从衣襟滑落的瞬间,
他看到自己渗血的掌纹在月光下化作流动的金色脉络。
柴房四壁如水纹般荡漾,
三十丈外正房里的场景竟穿透重重砖墙撞进眼底——许正雄枯槁的手指正摩挲着翡翠扳指,
桌上摊开的试炼名单赫然划去了"朱轩"二字。
"等婉清那丫头在试炼中被妖兽所伤,
老夫就能名正言顺接管嫡系产业..."沙哑的低语如毒蛇吐信,
朱轩捂住剧痛欲裂的右眼,
却发现左眼视野中,
林管家藏在袖中的传讯玉简正泛着幽蓝光晕——"已按计划断绝赘婿试炼资格,
今夜子时销毁备用令牌"。
"原来如此。"
他咧开染血的嘴角低笑,
右眼血丝如蛛网蔓延,
左瞳却流转着鎏金色的漩涡。
柴房内散落的灵气突然化作万千萤火,
顺着他的毛孔疯狂涌入,
断裂的肋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愈合声。
当晨光刺破窗棂时,
朱轩倚着草垛凝视掌心跃动的灵气。
经过整夜汲取,
原本斑驳的杂灵根竟凝出丝缕银芒,
这是即将突破灵徒初阶的征兆。
他摸索着青玉上浮现的古老纹路,
突然想起母亲咽气前那句含血的嘱托:"轩儿...永远别让人看到这枚..."
"姑爷!家主召您去议事厅!"
小厮的呼唤打断思绪。
朱轩将玉坠贴身藏好,
踏入晨雾时特意在青石阶上踉跄半步,
如愿听到暗处传来压抑的嗤笑。
许婉清已在雕花梨木椅旁立了许久。
她看着丈夫故作笨拙地行礼,
绣着金蝶的袖口微微颤抖。
这个被全族耻笑的赘婿永远不会知道,
昨夜她亲自求来的试炼令牌,
此刻正在大长老袖中化作齑粉。
"听说你想参加三日后的试炼?"
许正雄捻着白须,
浑浊的眼底闪过精光,
"不是老夫苛待,只是试炼谷最低也要灵徒中阶..."
话未说完,他忽然顿住。
朱轩低垂的脖颈后,
昨夜还青紫的淤伤竟已消失无踪。
更诡异的是,
当他刻意释放威压时,
这废物本该瘫软在地,
此刻却连衣角都未颤动半分。
"大长老说得是。"青年忽然抬头,被碎发遮住的左眼闪过金芒。
许正雄袖中尚未销毁的令牌碎屑、
林管家靴底沾着的试炼场青苔、
甚至议事厅梁柱上隐蔽的窥视法阵,
此刻都化作金色丝线在他瞳孔中交织成网。
剧痛再度袭来,
朱轩强忍颅内翻搅的痛楚,
咧开人畜无害的笑:"不过小婿听说,族规第一百零三条写明,凡家主血脉道侣皆有资格..."
"放肆!"林管家突然厉喝,
掌心凝聚的灵气化作利刃,"你也配提族规?"
他可是灵徒巅峰的修为,
这记掌风足够让废物在床上躺半个月。
许婉清指尖刚凝出冰霜,
却见朱轩"慌乱"中碰翻了茶盏。
飞溅的瓷片恰巧撞偏灵气轨迹,
林管家收势不及踉跄半步,
竟将许正雄最爱的紫砂壶撞得粉碎。
"林叔小心!"朱轩伸手去扶,袖中暗藏的灵气顺着对方脉门钻入。
在林管家惊恐的注视下,
自己苦修二十年的灵气突然不受控地逆流,
整条右臂瞬间爬满冰霜。
许正雄手中茶盏发出细微裂响。
他看着青年诚惶诚恐地跪地请罪,
却总觉得那恭顺眉眼下藏着匹嗜血的狼。
尤其当对方"不小心"露出颈后淡去的鞭痕时——那伤痕本该深可见骨。
"都退下。"老者突然觉得厅内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
直到众人散去,
才盯着青砖上未干的水渍喃喃道:"派人盯紧柴房,试炼前夜...你亲自处理。"
暮色降临时,
朱轩靠在柴房漏风的窗边,
指尖把玩着半枚残缺的玉牌。
这是他用灵瞳从林管家身上"看"到的——被藏在许家祠堂暗格的备用令牌,
此刻正被三道结界守护着。
月光淌过左眼时,
那些结界在他眼中化作层层脆弱的蛛网。
"足够了。"
他舔去唇边渗出的血珠,
鎏金瞳孔在夜色中亮得骇人。
当更夫敲响三更梆子时,
青年单薄的身影已融入祠堂摇曳的烛光,
怀中青玉坠子滚烫如烙铁。
而在百里外的云层之上,
某双亘古存在的眼睛忽然睁开,
注视着许家祠堂方向轻声呢喃:"混沌之子...终于苏醒了么?"
祠堂青铜兽首吞吐的香雾里,
朱轩指尖触到结界裂痕的刹那,
怀中青玉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
三道结界应声碎裂的声响惊动了巡夜人,
但他早已翻上横梁,
鎏金瞳孔将守卫经脉中灵气流转看得分明。"西北角三丈,膻中穴。"
他轻弹指间冰凌,
看着那守卫突然僵直倒地,
唇角勾起玩味的弧度。
暗格开启时,
备用令牌上的"许"字被月光映得惨白,
那些被灵力抹去的"朱轩"二字正在他瞳术下重新浮现。
晨钟未响,
朱轩已踹开长老院朱漆大门。
惊起的寒鸦掠过许正雄抽搐的眉梢,
青年将令牌拍在沉香木案上,
裂纹瞬间爬满整张东海珊瑚桌。
"大长老昨夜睡得可安生?"
朱轩掸去袖口祠堂香灰,左眼金芒吞吐如剑,
"毕竟忙着用传影玉联络试炼谷执事,
商量怎么让婉清'意外'跌进蚀骨渊。"
许正雄手中龟甲占盘"咔嚓"裂成两半,
灵皇境威压轰然炸开。
梁柱上的避尘珠接连爆裂,
院外十丈内的仆从全都跪倒在地——除了那个本该筋脉尽断的赘婿。
"竖子安敢!"枯爪裹挟着黑炎抓向咽喉,
却在触及朱轩皮肤时突然扭曲。
许正雄惊觉自己百年修为竟如泥牛入海,
而青年颈侧浮现的混沌纹路正将他的幽冥鬼火转化成纯净灵气。
朱轩任由黑炎在周身流转,
抬手露出腕间三百道新旧鞭痕:"去年腊月初八,
您用九节鞭抽断我两根肋骨时,可曾想过幽冥鬼火会被混沌之力反噬?"
鎏金瞳孔突然暴涨,
许正雄闷哼着倒退三步,掌心黑炎不受控地倒灌入七窍。
他看见青年背后浮现的虚影——那是个眸含日月的巨人,
正将他毕生修为当作糖霜般吸吮。
"住手!"许婉清的声音裹着冰凌刺入战局。
她发间玉簪炸成齑粉,
灵尊境寒霜强行冻住暴走的灵气漩涡,
却见丈夫转过头来,
那半金半黑的异瞳竟让她本命法器霜月轮发出悲鸣。
朱轩顺势散去威压,
恭敬作揖时又是那副窝囊模样:"娘子来得正好,
为夫正求大长老补全试炼文书呢。"
他指尖轻点,
案上血砚突然自动书写起来,
墨迹竟是大长老独有的"龟蛇体"。
许正雄盯着文书末尾浮现的魂印,
喉头腥甜几欲吐血。
这混蛋不知用何邪术,
竟将他二十年前勾结外族暗害老家主的秘密融在墨痕里,
此刻那抹血色正在"准允参赛"四字下蜿蜒如毒蛇。
"拿...去!"
他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
看着青年小心翼翼吹干墨迹的模样,
突然想起昨夜祠堂暗格残留的混沌气息。
那些他亲手布下的天罗地网,
在这双眼睛面前恐怕幼稚得可笑。
日上三竿时,
朱轩哼着俚曲穿过演武场。
他故意将令牌如同穗子同般甩得噼啪响,
满意地听到身后传来瓷盏捏碎的声响。
它就它路过练功桩时,
某个正在劈斩的旁支弟子突然经脉逆行,
木刀堪堪擦过他耳际削下片柳叶。
"小心些啊堂弟。"
他扶住踉跄的少年,
灵气顺着肩井穴灌入对方丹田,
"这招青龙摆尾讲究气走任脉,你偏偏要走带脉,不怕烧了命门?"
少年涨红脸想要反驳,
却惊恐发现卡了三月的瓶颈突然松动。
待要细问,那袭青衫早已晃到回廊尽头,
唯有空中残留的混沌气息,
惹得他本命灵剑在鞘中不住嗡鸣。
许婉清站在滴水檐下,
看着丈夫渐行渐远的背影,
掌心月牙状掐痕渗出鲜血。
昨夜她亲眼见到的——当朱轩从祠堂瓦脊掠过的瞬间,
九天之上垂落的星光竟在他脚下汇聚成河。
而百里外的云巅,
那双亘古之眼的主人正轻抚怀中颤抖的窥天镜,
琉璃盏里的琼浆因狂笑泛起涟漪:"好个借力打力!许老鬼百年修为竟成了混沌之子的养料,
这局棋总算有趣些了。"
疾风卷起朱轩的衣摆,
他忽然在花园岔路口停步。
前方石径飘来浓烈的血藤香,
那是许家嫡系长子许文涛最爱的熏香,
此刻却混着某种秘药煅骨丹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