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头,只见一袭青衫的年轻公子执扇而入,他腰悬青玉螭龙佩,云雷纹锁边处皆嵌着半轮银丝弦月。
颀长身形裹在云水暗纹的绸缎青衫里,银线绲边的袖口随执扇动作泛出粼粼碎光。
羊脂玉扇坠悬于湘妃竹扇骨下,洒金扇面题着“浮舟沧海”四字狂草。
公子执起一株紫参,对着晨光细看:“这参龄足有百年,根须完整,参油充盈,这分明是上上之品。”
张德贵脸色骤变:“钱……钱公子……”
“张掌柜,六两?”钱霖挑眉,“这等品相,放在京城少说值三十五两。”
他转身对江月瑶拱手,“夫人若信得过,不如将这紫参卖与在下?“
江月瑶尚未答话,系统仓鼠已顶着账房帽冒出:“检测到目标人物出现!打脸值 100!获得积分100分!”
她唇角微扬,执起背篓,侧目看了一眼张德贵:“公子既识货,这紫参便卖与你又如何!”
“四十两!”张德贵急声打断,额角冷汗直冒,“夫人,四十两!现银!”
钱霖执扇轻摇:“张掌柜方才不是说……”
“是小老儿眼拙!”张德贵连连作揖,“夫人大人大量,将此参卖与小老儿,小老儿愿意再多加四两,如何?”
江月瑶冷眼瞧着掌柜这副摇尾乞怜的丑态,心头蓦地涌起一阵快意。
这紫参原本也算是她从九死一生才寻得的宝贝,该死的老狐狸先前竟想以六两贱价收去。
此刻见他前倨后恭的模样,真是讽刺至极。
她裙摆擦过柜台,指尖叩响紫檀台面倾身逼近:“这般品相的紫参......”
“我还多得很!!!”她旋身将竹篾背篓掀开,十八根参须蜷曲的紫参草裹着腐殖土清香绽放出满室药香。
“不卖!”江月瑶倏地合拢篓盖,忽又笑涡一现,将整筐药材推至钱霖面前:“这位公子是个识货的,我这里的上品紫参草全都卖给你,你可愿收下?”
钱霖挑眉,看了一眼眼前的夫人。
江月瑶立在药香氤氲的柜台前,丰腴身形裹在秋香色暗花罗裙里摇曳生姿。
圆润面庞似浸过月光的羊脂玉,黛眉细描如远山含烟,眼尾微挑时,颊边笑涡恰似被春风吹开的梨花酒盏。
偏头与钱霖说话时,发间一缕未束妥的碎发拂过雪腮,倒比满柜的紫参草更勾人目光。
藕荷色披帛裹着圆润肩头,行动间隐约透出银红抹胸上绣的并蒂莲。
这妇人身形虽然臃肿,身上的穿着打扮也不甚精致,但整个人通身的气质斐然绝非普通人。
江月瑶将背篓往前推了半寸,染着大红色的指甲捻了捻在紫参草根须上:“公子你可细看这断口,绝对是我刚采的紫参。”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她含笑的梨涡里,分明是商贾交易,却被她做出贵妃赐酒的雍容气度。
钱霖骨扇抵住背篓边缘,待看清篓中十八根紫参草通体莹润、根须完整,激动得有些颤抖,扇骨在掌心敲出清脆的节拍。
“蜀国紫参三年才发一茬新芽。”他慢慢悠悠的靠近女子,腰间缀着的翡翠禁步撞出泠泠清响,“夫人又是如何取得此等品相的紫参?”
二郎当即横臂挡住钱霖视线,绣着虎头的袖口擦过对方云纹锦袍,“叔叔若嫌这买卖烫手,我们自去寻识货的。”
孩童稚语裹着寒光,一点不曾对他客气半分。
“好伶俐的小郎君。”钱霖哈哈大笑,云纹广袖拂过二郎手腕,“夫人有如此好的紫参,我自然是要收的。”
钱霖挑眉,从身上接下钱袋,数了数,“夫人,鄙人今日所带白银不多,你这十八根紫参我都收了。在此处有诸多不便,不妨去天香楼,在下请夫人和两位小公子吃杯酒,顺便让我的童子去取些银票。”
江月瑶思索片刻颔首同意,两个崽崽故作高深,防备的一直看着钱霖。
天香楼三层雅间内,小二躬身将菜单捧至钱霖面前:“钱老板今日还是老规矩?新到的洞庭银鱼正配您前些日子存在这儿的二十年竹叶青。”
钱霖颔首示意间,腰间缀着蜀锦香囊的童子清源已取出描金食盒,将八珍豆腐与翡翠虾饺布在青玉转盘上。
“夫人见笑,钱某在景国经营三十八家生药铺。”他转动拇指上的黄玉扳指,似笑非笑的看着母子三人,“钱某知道夫人有门路,若是夫人每月二十根紫参,价格可再抬三成。”
江月瑶夹起水晶肴肉放进四郎和二郎的碗中,袖口云纹扫过契书朱印:“山野之物难定量,我恐怕提供不了那么多紫参。”
“清风,去算一下夫人的紫参一共多少钱。”钱霖眯了眯眼,浅笑吩咐道。
二郎连忙跟着名字叫清风的小童去旁边算账。
青玉算盘珠相击声清脆入耳。
清风将紫参草铺在洒金宣纸上,指尖划过参体暗纹:“每根须扣三钱损耗费。”
二郎突然按住跳动的算珠,不服气的问道:“娘亲挖的紫参全须全尾,叔叔怎的扣一成耗损钱?”
清风小童转过头,看着钱霖,钱霖点头。
小童将账本上的类目划掉。
二郎看了一眼账本,突然抽出腰间小剪,将冰耗条目“嗤啦”剪去半截:“娘亲的紫参新鲜的,哪需你们费冰?“
钱霖击掌大笑,看着裴二郎的眼神都清润许多:“便依小公子,抹去冰耗钱。”
他夹起翡翠盏里的蜜渍杨梅,含笑看着两孩童争执。
江月瑶倒是大方的吃着饭食,四郎今日也颇为乖巧的安静吃饭。
清风涨红着脸翻开税契,十八根上品紫参一共六百两白银。
清源捧着紫檀匣近前,银票特有的桑皮纸气息漫过雕花窗柩飘散到江月瑶身边。
她狠狠嗅了嗅,好香,是铜锈的味道。
孩童嬉闹间,江月瑶已收妥银票起身:“钱老板,这个时辰,布庄新到的杭绸该被抢光了,我要去给我的孩儿们买一身衣裳。”
钱霖望着她发间微斜的素银簪,想来眼前的妇人经济条件也并不怎么好,可不知怎地,却带着一骨子浑然天成的贵气。
他抿了抿唇:“夫人下月初八前改主意,可到西市胡商处寻我,我叫钱霖。”
廊下传来算盘珠相击的脆响,跑堂正高唱着“钱老板惠顾八两六钱”。
江月瑶却后悔不已,这钱霖可是个有钱人啊,一顿饭八两六钱,早知道刚刚把没吃完的菜打包带走。
家里几个崽崽还没有吃过那么好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