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若洵是在墨颜怀中慢慢卸了力的,那时他经脉寸断,已经感知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了。
长夜漫漫,她就这样抱着他。
曾经宫廷中听到过的怨女凄哭,边关看到的老妇浊泪,她总觉得安在她的身上不合时宜,可现在她最喜欢的人就这样死了,墨颜怅然若失。
从前独行,现在也独行。
她如是想。
可是三生端着白粥坐在门口哭丧时,她突然意识到还有这样一个拖油瓶在。
不管卓若洵交没交代,她依旧得带着这个小崽子,索性他有些讨人喜欢也有些本身。
至于寻不寻仇,她向来是自己做主。
而如今,她必要往神药山一趟了。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下马。
此去神药山,墨颜只觉得越走景色越美,灵气越来越旺盛。
路遇稀植,野见飞鹤。
风水宝地,汲取日月精华。
她只觉得每一口呼吸都充斥着清新,芬芳。
而墨颜只想找找卓若洵的味道。
少东尘。
她与三生便直奔群山而去了。
三生干活向来是十分麻利的,烧烤浣衣,一路上照顾着师娘。
其实墨颜无需旁人照顾,只是之前在卓若洵身边的习惯,离了他,她依旧是那个独来独往的无心剑客,所以以她的角度看,三生才是那个需要拖着的小累赘。
墨颜的行李不多,最重要的就是一把剑,还有皇后的木匣。
从来到神药山,她便决定了将胎骨葬在这里。
这里灵气充沛,如果真能转世投胎的话,也会落到一个好人家。
“师娘,咱们快到了。“三生喘着粗气探路归来,手指着一座山峰。
仙雾袅袅,重峦叠嶂之间,定睛看,只见那里高悬着牌匾,像被云托举着一般就那样浮在半空中。
玄木千斤重,非常人之修为可做到。
那牌匾上三个大字。
少东尘。
便是隐匿在神药山以医药修炼为主体的庞大门派。
墨颜不禁低语这三个字“少东尘。“
名门仙派,可还记得客死他乡的游子。
游以葬在天京的风水宝地,那是他曾为自己挑选的后半生的归宿,如今只留他尸骨占一方。
带你的意志回家。
望山跑死马,白日里才显形貌的牌匾,直到墨颜和三生走到日落时分才真正触摸到。
守门的弟子向她作揖,见她面目不熟,有些惊喜道:“快去禀告副掌门,少东尘终于有贵客到来了。“
墨颜不禁神色一变,道:“你们这么大的门派,平时就没有人来访问吗?“
那弟子嘿嘿一笑,道:“贵客不知,门派规矩森严,宝物繁多,入山关卡甚多,唯有有缘的人能够找到正确的方向。“
三生一想,顿时乍喜。
“看来我们是有缘者了。“
不等墨颜做声,只听一阵清脆的铃声,伴着清风袭来。
“小道友说得极是,有贵客莅临,也是少东尘的荣光啊。“
那说话之人是一女子,身材曼妙,缓步走来。
三生被眼前景色迷了眼,只见佳人一颦一笑,皆流露娇媚风光。
他不禁道,“神山中果然有妖精。“
语毕立即被刚刚恭敬礼貌的弟子严肃呵斥,道:“不得无礼,此乃副掌门卓月神掌门。“
那弟子神情严肃,卓月神却开怀大笑,“弟弟,多年未曾听到有人这样说我,可真让姐姐开心。“她揉了两把三生的脑袋,媚眼如丝。
卓月神。
墨颜细细品味这个名字,她曾多次带着醋意地问起她的事,对着卓若洵,那曾是活在他口述中模糊不清的一个人物,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如今长成了美得不可方物的副掌门。
时过境迁。
墨颜微微颔首,道“月神掌门好,此来叨扰,实属惭愧。“
卓月神好奇地凑近了些,不由得细细端详着墨颜,最终目光停留在她的剑上。
“她叫沧浪,是我防身用的。“墨颜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大方地展示。
那弟子道,“贵客谅解,入山门者需得褪去武器,以防不测。“
御剑君子,墨颜立即想到,收武器的安全保护通常只能防住还未人剑合一的四通金刚以及未入仙人境的其他武者,大门派理应如此。
卓月神轻轻一笑,“姐姐可别怪门派多事,山中尽是些凡人,怕是谁也经不住神剑之威的。“
本就是访人家的地盘,这样客气的解释,墨颜当然不会不守人家的规矩。
她便双手奉上沧浪,顿时感觉手上一轻。
剑鸣如浪涌,剑出鞘。
可此时她并未运功,那剑在卓月神双指驱使下势如破竹,耍出一套好看的剑花。
好剑法!
墨颜暗道,江湖中人无不喜欢利落奇巧的剑术,更何况是一名年纪这样轻的御剑君子耍出的,带有一丝青涩与洒脱,无拘无束。
舞毕,沧浪直直插入山体,烟波一震。
卓月神仿佛看到了墨颜眼中的不可思议,她也透露出一些少年意气的神色。
“剑耍得不好,其实我更擅长用针。“
月神流露出少女的神色,她其实是媚骨天成,回眸之时,发丝带有阵阵异香。
“姐姐随我入山吧,喝喝茶,把把脉。“
墨颜想到让神药山这么多的神医把把脉也好,毕竟她还算是有多年来的怪“病“在身上,一想到此去便是见曾经与卓若洵相熟的同门,她也仿佛有了故人依旧的错觉。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她道,嘴角勾起一抹笑。
所以一行人就这样入山。
墨颜注意到插入山体的沧浪好似失去了所有生气,心甘情愿地做一枚山中的石头。
这貌似是一种冰封之阵,除非出山门,否则就算浩气问天境界武者,也无法在门派重地召唤自己的剑了。
她便深道阵法的精妙,看来自己不够了解的东西,还特别多。
可她又觉得极好,此去一趟未知才有收获,办完事后她要好好在这山上住一阵,体会一下卓若洵曾体验过的风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