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骨香
公元2030年,一个暴雨如注的夜晚,雨滴猛烈地敲打着窗户,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市立医院的地下解剖室内,冷光灯散发着惨白的光芒,将室内的一切都笼罩在一层冰冷的氛围之中。唐雅站在解剖台前,缓缓摘下沾满血迹的乳胶手套,她的眼神中透露出疲惫与疑惑。
解剖台上,死者的胸腔大开,胸腔内凝结的血块在冷光灯下泛着诡异的紫红色,就像一朵在黑暗中腐烂的牡丹,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这已经是本月第三具死于氰化物中毒的尸体了,然而,警方的指纹数据库中却没有任何与之匹配的记录,凶手就如同幽灵一般,来无影去无踪。
“唐法医,监控修复了。”实习生小林气喘吁吁地举着平板冲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与兴奋,“死者进电梯前和这个黑衣男人擦肩——”话还没说完,屏幕突然雪花闪烁,紧接着,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充斥着整个实验室。唐雅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屏幕,就在那一瞬间,她瞥见了男人右手小指缺失的残肢。
她的瞳孔骤缩,心脏猛地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握住。那截断骨的形状,竟与父亲失踪前最后一案的关键证物完全一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二十年前那个混乱的夜晚,父亲匆匆离去的背影,以及那之后再也没有回来的事实,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
解剖刀“当啷”一声坠落在地,声音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格外刺耳。唐雅像是被什么驱使着,不顾一切地扑向物证柜。她的双手颤抖着,在满是灰尘的档案柜中翻找出那个已经尘封了二十年的档案袋。泛黄的照片上,那截断骨在暴雨和雷鸣的映衬下,仿佛泛起了一丝微光,就像是来自过去的神秘召唤。
一道闪电劈开夜空,照亮了整个实验室。就在这时,唐雅突然听见了一阵骨骼摩擦的细响,那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紧紧包围。她惊恐地环顾四周,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唐法医?您的手在流血!”小林的惊叫声在雷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几乎被瞬间吞没。唐雅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握着一枚青铜铃铛,铃铛的表面刻满了《洗冤集录》的残篇,那些古老的文字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血珠渗入铭文的刹那,整间实验室的骨骼标本突然震颤共鸣起来,发出一阵诡异的声响,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唐雅拖入了一个未知的旋涡之中。
北宋元祐元年,亥时三刻。
唐雅在一阵腐臭味中缓缓苏醒,她的指尖还残留着福尔马林的刺鼻气息,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惊呆了。摇曳的纸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芒,照亮了一条狭窄而古老的街道。青石板缝里渗出黑红的污渍,仿佛是岁月留下的血痕。沿街的摊贩们叫卖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其中有一个摊位上,竟然摆放着用人牙串成的项链,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
“新到的昆仑奴心头血!延年益寿嘞!”一个尖细的嗓门传来,那声音就像一把尖锐的刀,刺得唐雅头痛欲裂。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素白的襦裙,裙子上沾满了泥浆,显得十分狼狈。而她的腰间,却系着穿越时紧攥在手中的青铜铃铛。就在这时,铃铛内的暗格突然弹出半枚玉珏,玉珏上刻着“提刑司”三个篆文,字体古朴而神秘。
“让道!提刑官验尸!”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打破了夜的宁静,玄衣衙役们抬着蒙着白布的担架疾驰而过。唐雅的目光被担架上垂落的一只手吸引住了,她看到那只手的指甲缝里嵌着靛蓝染料,而腕部的红斑呈羽状扩散。
“急性砷中毒…而且至少接触毒源十二个时辰?”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中带着一丝惊讶和疑惑。
队伍突然骤停,为首的一名青衫男子勒马回望。他腰间的鱼袋显示出他正六品的官身,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惊讶和好奇:“小娘子竟知《开宝详刑录》未载的验毒法?”
男子说着,掀开了尸布,一具腐尸的面部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竟然是“阴阳面”——左脸青黑肿胀,右脸却如常。
“此乃汴京第七具鬼面尸,姑娘若通晓奇术,可敢随某共赴义庄?”男子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唐雅,仿佛在等待着她的答复。
唐雅在触碰到尸斑的刹那,现代的记忆与宋慈所著的《洗冤集录》在她的脑海中轰然对撞。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却没有注意到暗巷中闪过的那个小指残缺的黑影。
义庄内,停尸台泛着尸蜡特有的青灰色光芒,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无数故事。唐雅手持簪子,小心翼翼地挑起死者胃部的残留物,仔细地嗅了嗅:“杏仁味被苦杏叶掩盖,但氰…呃,断肠草之毒需混合雄黄才会生效。”她故意将现代的毒理学知识转化为宋代的术语,以免引起他人的怀疑。
提刑官陆昭站在一旁,眼神中渐渐亮起了光芒,他看着唐雅的眼神中充满了赞赏和惊讶:“姑娘竟有如此见识,实在令人钦佩。”
“且看这里。”唐雅又以茶汤模拟消化液的流速,开始了她的推理,“若毒发于昨夜子时,死者指甲缝的靛蓝颜料该在掌纹留下晕痕,但如今只有指端染色…说明他死前曾抓挠染坊晾晒的布匹!”
陆昭忍不住击掌喝彩:“姑娘竟比司天监医官更精微!此尸手中确握半片苏杭双面绣,与先前六具尸体所持残片可拼合。”
说着,陆昭展开了那片绢布,唐雅的血液瞬间凝固了,因为残绣的图案,正是她穿越时携带的青铜铃铛!
更梆声突然响起,打破了义庄内的寂静。陆昭的随从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惊恐地喊道:“大人,尸体的手…在动!”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那些盖着白布的尸体,只见七具尸体突然同时坐起,关节发出新死者不该有的脆响。唐雅见状,立刻扑到最近的一具尸身旁,掀开尸布,倒抽了一口冷气——腐尸的腹腔内,数十条浸过尸油的丝线正被窗外的一个黑影操纵着!
“提线傀儡术!西南夷的巫蛊…”陆昭拔出剑,猛地劈断了丝线。而唐雅则不顾一切地冲向窗棂的阴影:“跑掉的那个才是真凶!他右手小指…”
然而,她的余音却卡在了喉间。月光照亮了黑衣人的右手,那残缺的小指,与2023年监控视频里的身影完美重叠。
三更时分,雨下得愈发急促,雨滴敲打着驿馆的窗户,发出清脆的声响。唐雅坐在油灯下,手中轻轻地摩挲着那枚青铜铃铛。铃铛内暗藏的玉珏突然与她怀中的残绣产生了共振,在墙面投出了一幅神秘的星图。看着那幅星图,父亲失踪前夜曾喃喃念出的卦辞浮现脑海:“荧惑守心,尸香续命…”
“姑娘还未歇息?”陆昭轻轻叩门而入,他的手中拿着一本卷宗,“七名死者皆与将作监有关,明日需验看龙津桥新筑的堤坝。”
陆昭说着,指向卷宗中的某行小字,唐雅看了一眼,顿时汗毛倒竖——“天圣年间,黄河清淤出前朝万人坑,工部以人骨混入三合土…”
北宋时期,确实存在用人骨筑堤的记载,这一发现让唐雅感到不寒而栗。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音,唐雅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吹灭了蜡烛。就在这时,一支淬毒的袖箭钉入了她方才站立的地方。陆昭见状,立刻挥剑逼退黑衣人,然而对方却趁乱朝唐雅掷出了一个骨制香囊。
甜腻而腥气的味道瞬间炸开,唐雅在意识模糊前,看清了香囊上刻着的父亲的法医编号——BY-1123。
在意识逐渐模糊的那一刻,唐雅咬破舌尖,将鲜血染在了玉珏上。时空再次扭曲,她仿佛听见了四百年前父亲的声音:“小雅,尸骨会说话…”
五更鼓响,唐雅在龙津桥底缓缓睁开眼。陆昭正在一旁用磁石吸附河沙中的铁屑,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凝重:“昨夜刺客所用暗器,与将作监丢失的筑堤精铁同源。”
“不止铁屑。”唐雅扒开芦苇丛,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这些‘鹅卵石’是股骨髁打磨的,有人用尸骨替换石料!”
就在这时,暴雨突然再次袭来,河水迅速暴涨,冲垮了堤基。唐雅死死地抓住露出河床的梁木,却摸到整根槐木上钉满了人类的耻骨。父亲的声音在漩涡中回荡:“尸香续命需四十九具同源骨…”
在她与陆昭被冲向下游前,最后瞥见堤坝的裂缝中,数百具尸骨手牵手组成了一个镇水阵法,每具骸骨的天灵盖都刻着青铜铃铛的纹样,那景象诡异而恐怖。
唐雅在河滩上咳出污水时,发现怀里多出了半块带血的官印——属于本该在三年前病逝的开封府尹。陆昭盯着印文,面色骤变:“此事恐涉庆历党争,姑娘可知章惇大人当年提出的‘骨税’之说?”
汴京的晨钟穿透雨幕,掩盖了唐雅袖中青铜铃的蜂鸣。铃内新浮现的刻痕,正是她现代实验室的经纬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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