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青石板时，慕尘数着肋骨处的钝痛笑起来。
许渊绣着金线的云纹靴尖还残留在视野里，那抹刺眼的金红与李婉兮裙摆的月华纱纠缠着，在他视网膜上灼出永不愈合的伤疤。
少爷，药...随从捧着冰玉瓶的手在发抖，瓶身凝结的水珠坠在血迹斑斑的衣襟上。
滚！慕尘挥袖震碎药瓶，飞溅的冰碴在月光下折射出星芒。他摸向怀中贴身存放的传讯玉符，指尖触及符面凹凸的螭龙纹时顿了顿。
这是十六岁生辰那日，父亲将嫡系子弟玉牌换成庶出青玉时，母亲偷偷塞给他的保命符。
灵力注入的刹那，玉符表面浮起血色咒文。虚空传来父亲低沉的笑声：终于想通了？云舟商会三百艘灵舰的掌舵印，可比你在灵院捡的破烂剑诀金贵。
子时三刻，七匹雪翼天马踏碎城主府的琉璃瓦。慕尘盯着车帘外飞速倒退的流云，指腹摩挲着突然出现在怀中的玄铁令牌。
令牌边缘新鲜的血液还未凝固——半刻钟前，他在慕家宗祠亲手折断了三叔公的本命剑。
那个总骂他娼妓之子的老头子，此刻正躺在寒玉棺里等着重塑金丹。
少主，北街到了。车夫的声音裹在灵力传音里。慕尘撩开车帘的瞬间，整条长街的喧哗如同被掐住咽喉。
他垂眸看着跪了满地的商铺掌柜，忽然想起昨日此刻，自己还在灵膳堂为三块下品灵石与人争抢辟谷丹。
鎏金车辕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里，慕尘听见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当他踩着织云锦靴踏上凌云阁台阶时，腰间墨玉螭龙佩与玄铁令相撞，发出清越的嗡鸣。
这声音惊醒了呆滞的人群，曾经讥讽他寒酸样也配追求李仙子的王胖子，此刻正用袖口拼命擦拭额前冷汗。
慕师兄...不，慕少主！曾经灵院剑术教习挤开人群，手中捧着的千年雪参几乎怼到慕尘鼻尖，听闻您要重开北海商路？我们万剑宗
慕尘漫不经心地弹了弹袖口银线绣的流云纹，目光落在人群最后方那个瑟缩的身影上。
三个月前，就是这个卖给他残次品御风符的杂役弟子，害他在李婉兮面前从飞剑上栽进寒潭。
张师弟。他指尖凝出一缕剑气，轻巧地削去对方半截衣袖，听说你妹妹要进灵药堂？沾着冰霜的玉牌拍在少年脸上时，慕尘嗅到熟悉的血腥味——和折断三叔公剑骨时溅在衣领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暮色被龙吟撕裂的刹那，慕尘正在把玩新得的沧海镜。
镜面倒映出九条赤炎蛟龙拉着的车辇，车顶悬着的鲛珠将他的瞳孔灼得生疼。
当许渊揽着李婉兮腰肢落地时，他手中价值连城的古镜突然迸裂——碎片里映出李婉兮鬓间陌生的凤头钗，那是南疆巫族求亲时才用的血玉髓。
诸位久候。许渊的指尖缠绕着李婉兮一缕青丝，玄色蟒纹袖口滑出的锁灵链若隐若现。
我家婉婉的胭脂，可是用朱雀血调的。
他刻意扬起的尾音刺得慕尘太阳穴突突直跳，那抹缠绕在女子发间的暗红，分明是西域魔修用来控制炉鼎的噬心蛊。
李婉兮垂眸避开慕尘的视线，腕间新添的守宫砂在鲛珠照耀下艳如泣血。
她伸手为许渊斟酒时，广袖滑落露出的肌肤上，淡金色的禁制符文正顺着经脉缓缓游走——这是慕尘再熟悉不过的慕家秘术画地为牢。
听说慕少主接掌了云舟商会？许渊突然逼近，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他玄色衣襟内侧闪过半片残破的鳞甲，慕尘瞳孔骤缩——那分明是三个月前北海兽潮中，自己替李婉兮挡下毒蛟袭击时被撕碎的本命护甲！
宴席间琉璃盏的碰撞声突然静止。当李婉兮夹起一块冰晶藕片喂到许渊唇边时，慕尘听见自己丹田处传来细碎的破裂声。
他死死盯着女子颈侧若隐若现的凤凰图腾，那是双修大典后才出现的道侣印——但三日前李婉兮锁骨处还只有他亲手点上的朱砂痣。
北冥海新发现的灵石矿...许渊擦拭嘴角的酒渍，染血的帕子轻飘飘落在慕尘脚边。
需要三百具寒玉棺。他压低声音轻笑，掌心浮现的玄冥真火里浮动着密密麻麻的魂灯，记得给你家矿工准备。
慕尘的剑意已刺破许渊咽喉处的皮肤，却在李婉兮突然响起的咳嗽声中硬生生偏转。
剑气掀翻的玉案下，他看见女子绣鞋尖沾染的泥土——那是唯有慕家祖坟才生的幽冥草。
夜宴散场时，慕尘的飞行灵车在云层中剧烈颠簸。他盯着掌心被剑气反噬的伤口，突然发现流出的血液泛着诡异的金芒。
车帘被狂风掀开的刹那，月光照亮车厢暗格中微微发光的族谱——最新添上的慕尘二字，正被一缕黑气缓缓侵蚀成慕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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