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静姝黎明 > 往事回首之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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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雾在嘉陵江面翻滚,朝天门码头的探照灯像野兽的眼睛扫过水面。沈静姝蹲在驳船阴影里,军装下摆浸透了腥冷的江水。她盯着腕表:凌晨三点十七分,距离约定接应时间还剩十三分钟。

“沈同志,你看。“年轻的地下党员小林突然压低声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三艘巡逻艇正逆流而上,桅杆上青天白日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沈静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旗袍盘扣——那是她最后一件便装。三天前在望龙门遭遇伏击时,她不得不换上伪装的军统制服。此刻衣襟内侧还缝着那份要命的疫苗数据,浸透汗水的纸张已经发脆。

“周副主任说走水路最安全,但这阵仗...“小林的声音有些发抖。沈静姝注意到他握枪的手在抖,虎口处有未愈的烫伤——那是五天前在沙坪坝印刷所遭遇燃烧弹留下的。

驳船突然剧烈摇晃。沈静姝一把抓住生锈的锚链,耳边传来铁靴踏过木板的闷响。她将小林推进货舱夹层,自己闪身躲进缆绳堆。透过麻绳缝隙,看见两个日本宪兵端着三八大盖,刺刀在月光下泛着青芒。

“花姑娘的,出来!“生硬的中文混着酒气。沈静姝屏住呼吸,手指扣住藏在靴筒里的勃朗宁。忽然一声闷哼,其中一人软倒在地,后颈插着枚柳叶镖。

“跟我来!“低沉的男声从船尾传来。沈静姝借着月光看清来人:青布长衫,金丝眼镜,正是军统电讯处译电科科长陆怀瑾。他手中的折扇还在滴血。

沈静姝没有动。三天前那份暴露行踪的密码本,正是通过陆怀瑾的机要电台传递出去的。此刻他胸前的怀表链闪着诡异的光——那是德国进口的铂金表链,整个重庆只有三条。

“静姝同志,这是首长的特别指令。“陆怀瑾突然改用延安口音,手指在扇骨上敲出摩尔斯电码。沈静姝瞳孔微缩:这是华北局才启用的新密码。

驳船突然剧烈倾斜。陆怀瑾猛地将她扑倒,子弹擦着耳际飞过,在船舷炸开木屑。沈静姝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苦杏仁味——氰化物?她的手指已经摸到对方腰间硬物,是美制M1911的枪柄。

“别动!“陆怀瑾突然掐住她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江风掀起长衫下摆,露出绑在小腿的日式胁差。沈静姝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李子坝看到的尸体:喉管被精准割断,正是日本忍者惯用的手法。

枪声突然密集。小林从夹层冲出,举着冒烟的驳壳枪:“沈同志快走!“话音未落,他胸前炸开血花。沈静姝抄起掉落的枪,却见陆怀瑾的折扇中寒光一闪,三个日本兵应声倒地。

“枇杷山实验室今晚转移样本。“陆怀瑾拽着她跳上舢板,声音混在引擎轰鸣里,“李克农同志要你拿到原始毒株。“他塞来一枚孔雀胸针,翅羽上刻着微型密码。

舢板在浪尖颠簸。沈静姝望着渐渐远去的驳船,小林的血在江面晕开暗红的花。她握紧胸针,金属棱角刺进掌心。陆怀瑾正在检查抢来的冲锋枪,侧脸在月光下像冰冷的石膏像。

突然,对岸亮起探照灯。沈静姝看清码头立柱上的标记:三道刀痕叠着弹孔。这是地下交通站的紧急暗号——白象街联络点暴露了。

白象街的青石板沁着血。沈静姝踩过破碎的党徽徽章,指尖划过砖墙上的弹孔。三个小时前,这里还是川东地下党的情报中枢,此刻只剩烧焦的电台零件在风中呜咽。

“他们用上了喷火器。“陆怀瑾踢开扭曲的铁门,军靴碾过满地玻璃碎屑。他突然蹲下身,从灰烬里拈起半张未燃尽的信笺:“致夜莺...樱花...盛开...“残破的汉字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靛蓝。

沈静姝猛地攥住他手腕:“谁准你碰机密文件?“她注意到对方袖口的金线刺绣——这种双股盘金绣技法,整个重庆只有朝天门“瑞福祥“的瞎眼绣娘掌握。

枪栓声突兀响起。二十米外的裁缝铺二楼,毛人凤的贴身侍卫长正用步枪瞄准镜锁定陆怀瑾的太阳穴。沈静姝突然扯开旗袍高领,孔雀胸针在月光下划出炫目弧线。侍卫长愣神的刹那,陆怀瑾袖中飞出的刀片已割断他的喉管。

“你早知道有埋伏。“沈静姝盯着滚落脚边的勃朗宁手枪,枪柄刻着“南山“二字。

陆怀瑾擦拭着金丝眼镜:“毛人凤在等我们来找这个。“他掀开焦黑的柜台,露出嵌在混凝土里的保险箱。箱体表面布满蜂窝状弹孔,锁眼却崭新发亮——有人不久前刚开启过。

当沈静姝转动孔雀胸针刺入锁芯时,防空警报骤然撕裂夜空。陆怀瑾突然将她扑倒,气浪掀翻整面砖墙。硝烟中,她看见保险箱里躺着个青铜铃铛,铃舌竟是半截人类指骨。

“声纹锁的共鸣器。“陆怀瑾扯开领带包扎她额角的伤口,“实验室资料库需要特定频率的声波,这个能放大...“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沈静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铃铛内壁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第三个赫然是“沈静姝“。

探照灯扫过废墟,两人跌进下水道。污水中漂浮着带编号的囚服碎片,沈静姝捞起一片,0517的红色编号正在渗血。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失踪的交通员老吴,他最后传出的情报写着:“樱花需人血浇灌“。

陆怀瑾突然闷哼倒地。沈静姝摸到他后腰的纱布已被血浸透,拆开绷带时发现伤口呈诡异的放射状——这是日本九七式狙击枪独有的创口。

“三天前...枇杷山...“陆怀瑾的瞳孔开始扩散,“实验室在培育基因武器...你的血样...“他的手指在地面抓出血痕,拼出“23“这个数字。

下水道尽头传来犬吠。沈静姝背起昏迷的陆怀瑾,青铜铃铛在奔跑中发出刺耳鸣响。转过第三个岔口时,她撞见七个日本宪兵正在活埋囚犯,铁锹下的男人突然嘶吼:“夜莺!快走!“竟是早已“牺牲“的川东书记程志远。

沈静姝掏出手雷的瞬间,怀中的陆怀瑾突然睁眼。他左手拧断军犬喉管,右手钢针精准刺入三名宪兵的延髓。程志远趁机夺枪,却将枪口对准沈静姝:“把共鸣器给我,毛局长给你留了全尸。“

青铜铃铛突然自鸣。沈静姝看着程志远耳孔涌出黑血,这才发现他脖颈后的皮肤正在蠕动——皮下植入的微型炸弹接收器闪着红光。陆怀瑾甩出钢针切断信号源时,爆炸的气浪将三人掀进暗河。

沈静姝在湍流中攥紧铃铛。当她在下游岩洞苏醒时,陆怀瑾正用日文哼唱着《茉莉花》,音调频率与岩壁共振,竟在石面上显出发光的地形图——正是枇杷山实验室的排污管道。

“你的血样在培养舱第三区。“陆怀瑾的镜片碎了一半,露出染血的左眼,“他们用你母亲的基因链做载体。“他突然咳嗽着摊开手掌,掌心是用血画出的党徽,“天亮前...必须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