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路灯下，秋风还没有冷冽，淡淡的黄晕在身上。
打开手机，跟林墨说了声谢，不知道他手机有没有电。又发现了几个联系人申请。
是辅导员，领导们应该知道朱朱的事了，我简单汇报了一下，长长舒了口气。
抬头，灯光从树叶中飘下，覆盖住了星光。这里的夜晚远没有农村灿烂。
在农村时候，我会把蓝拓林的躺椅搬到院子里，看着满天星星，听着喧嚣蝉鸣。有几颗星星模糊不清，只能用余光看，在不多的视野里，我看着它们，像是天门。
有些时候我会把躺椅搬到门外，门外有一棵百年的大槐树，躺在树荫里，不一会就会聚集一群老人，他们拿着蒲扇来，自己也会带着马扎。他们拿蒲扇扇扇蚊子，又给自己扇扇风，随口附和什么但视线并不相接，他们的目光不会固定，大多放在地上，一排排平房外，傍晚的阳光被夜幕笼罩，路灯亮起来，这是他们一天劳累后的放松。
我喜欢春夏或夏秋交季的早上，六七点钟，那时的阳光真算得上明媚，天蓝蓝，风微微凉，农村人很多已经起了，在路上赶路，你躺在门口摇椅上，闻着叫买的早餐气味，有种说不出来的悠然。
我伸了个懒腰，好累，还没休息过，有个躺椅就好了。
忽的，身边停下一个男生，骑着电动车，他抬头望着我伸懒腰，我有些懵懵盯着他。
“同学，这么晚了，你回学校吗？”
本来不想回的，但鬼使神差地我点了头。
“正好，泉师吗？我带你过去。”
他的背挡住了光线。
“同学你在哪个宿舍啊？”
我掏出手机看了眼。“六号楼。”
“这么巧啊？我也是，你在几楼啊？”
“321。”
刚说完，惯性把我摔在他背上。他停了车。
“啊？”
他回过头，我又盯着他看，很清秀的男生，满脸惊讶。
“我也是啊？！你叫什么啊？”
彼此互道了姓名，他叫江延风，一路上叽叽喳喳，我没记住很多，只记得他是个话很多的男生。
回到宿舍，铺开床铺，把东西塞进柜子里，躺在床上，闲聊一会，醒来就是第二天。
军训。
因为不熟悉学校，很多人找不到集合位置，我们机缘巧合下准时到了。
江延风站在未成型的队伍里，拿着手机聊天，不时抬头看看。
后方是淡灰色的图书馆，和天空一个颜色，江延风盯着灰色下的各色的人，从中挤出一个红衣服的女生，他紧忙移开视线。
马沫和江延风是高中同学，其中肯定有一些故事的。集合时间快到了，马沫还没找到队伍，多亏问了江延风才能及时赶到，但此刻两人站的很近，却一言不发，整个军训两人都没说过一句话。
宿舍四个人，除江延风还有晋明和李赟，在组织队伍时被分到四个不同的地方，马沫和江延风也分开了。
江延风看似开朗却没有很外向。而晋明却是真正的大大方方。
李赟，和李晕同音，文武贝，父母寄予他的厚望可见一斑。
风清清凉，太阳不见踪影，第一天的军姿没有什么难度，陌生感也渐渐消失，虽然站位有微调，但是和彼此之间已经开始熟络了。
江延风没有，现在休息，他就自己看手机，周围的女生他一直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听着别人聊天他也不羡慕，只是玩自己的，仿佛所有人在他的世界里都是可有可无。
我无所事事地观察四周，晋明和另一个男生已经和教官打成一片，江延风托着腮看手机，偶尔眼镜往下滑他就动动耳朵试图把眼镜撑到鼻梁上。而李赟，在跟他见面之后就有一种斥力，是与刘冉跟林墨他们给我的引力截然相反的感觉，因此自然就把他略过了。
有个人很奇怪，他面向队伍后方，双手在鼓捣什么，很专注。我把视线放在他身上：他在抠指甲，然后放在地上，有蚂蚁路过就拖着他的指甲进入了一个隐蔽的洞穴。我之前见过尸体上有蚂蚁爬，确是第一次看见蚂蚁拖人的指甲。脏脏的。
女生三三两两聊着，有时结伴去教学楼上厕所，排着队，整整齐齐。
晋明和江延风他们开学那天就去过教学楼，他们逛遍了校园。学校不小，但在摸索时并没有发觉，直到躺在床上伸个懒腰，那种舒适让他们切实体会到，学校很大，有车会很好。于是江延风才去买了一辆电动车，正好兴高采烈时遇见我，外向属性大爆发向我搭话。
教官也刚好跟晋明说，有电动车的需求可以找他，给打折的。晋明卖他面子买了一辆，一千七的车子，看质量还可以再便宜七百左右。
然而晋明没直说什么，只是私底下怨了几声。
一阵风吹过，有阵香气飘来。我不自觉看向风的方向，在那个方向上江延风已经抬起了头，毕竟他最熟悉这个气味，是马沫身上的气味。
马沫人挺高，大概一米七。五官端正，很清秀，有种柠檬的感觉。跟身边人熟络起来之后，笑得也越来越从心，江延风的心啊，一颤一颤，马沫的笑太美了，他入了神。
高三放大周的时候，他在班级群里看通知，马沫的头像吸引到了他。她带着帽子，背着光笑。简单的一张大头照，江延风就迷了心。那样的明媚，无法言说。他偷偷保存了这张照片，手机里电脑上，他经常会点开文件，感受心动。
军训过了一段时间，就开始松懈了，无可避免地出现了才艺展示，第一天的展示没有出现男生，因为是主动报名的，男生们都扭扭捏捏。第二天就不一样了，击鼓传花，晋明把传的“花”直接按在江延风手里。因为他曾明确吹过：要上台狠狠展示，然后惊艳所有人。
他不好意思地站起来，看着隔壁连的女生拿着琵琶弹，问了句：有人有吉他吗？江延风确实没想到今天的这一出，之前也都是开个玩笑乐一乐，他在宿舍自我介绍完之后用吉他弹唱了一首，随后就放在某处了。
一群女生见他长相清秀开始打趣：没有，清唱......
他挠了挠头，把马扎搬到圆中心坐下准备唱。可惜周围太吵，手机里放的伴奏他听不清，差点被琵琶声带跑了节奏。
刚好隔壁女生弹完，我喊了一声：江延风你等会。随后起身跑向另一个连，跟那个女生借了琵琶。转身跑回去看到一群人看着我，心想不妙，好像要出风头了。
他唱的那首我恰好刷过谱子，于是坐在原处给他伴奏。
刚开始有些奇怪，但是他找到拍子后就开始习惯。他的声音很好听，歌声也好听，唱了首“古风歌”。
演出结束后我就拿着琵琶跑回去给女生送下，但是她混在人群中第一眼没能发现。
“同学，你知道刚刚弹琵琶的同学在哪吗，我来还琵琶。”
我轻点了女生的胳膊，她转过头，听到我的话愣了一会。
“就是我啊。”她有些哭笑不得。
“不好意思啊，我没发现，谢谢啊。”
“没事，我刚听了会你弹的，感觉弹的很好，方便有空教一下我吗？”
......
我回到座位，手机屏幕还在新好友的聊天界面，以及明晃晃的五千元转账。这次小风头出得不错。
......
江延风回到位置上继续无所事事，盯着手机看，盯着表演看。而有一些人的视线已经落在江延风身上了。江延风也许知道，但他不在乎，因为这些视线里肯定没有来自马沫的。马沫对所有关系都友善，也正是这份毫无差别的友善让她带了一份疏离感。
他们之前是好朋友，江延风大大方方的明恋，马沫不为所动，但她不拒绝江延风的好意，也许可能是把它视作了朋友之间的友谊。而江延风在这番苦恼之中选择了冷漠，整个暑假他都忘记了马沫这号人物，直到他问班主任班里有人和他一个大学吗，班主任说，只有马沫。之前两个人走的很近老师也看在眼里，只是成绩都说的过去，老师也没说什么，不过默默把两个人的位置调开了。
江延风本想把那段昏黄的记忆忘记的，可是在这灰白的喧嚣中，他又开始想起那段回忆。
军训结束，四人一起走在路上。
“你怎么还会弹琵琶啊？”
“那些乐器我多多少少都会一点。”
“哦，那首歌呢，你之前学过？”
“之前刷到过一次。”记忆对我来说，就像是一直在手边的工具，随手拿起就是我的，放下就是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