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仙侠小说 > 拾梦趣记 > 第四章 幻径
换源:


       玉匣迸裂的刹那,九道金光化作纠缠的星砂锁链,将众人拖入青铜镜面。镜中世界颠倒错乱,二十八宿星辰坠落成沙,每一粒砂都映着贪婪与恐惧的光。

玄一·千钧担

香炉青烟缭绕的祖师殿内,三百弟子跪拜的声浪震得梁上铜铃叮当作响。玄一的掌心触到青铜命灯滚烫的灯座,灯油里浮沉着七颗孩童乳牙——这是玄武门传承三百年的秘辛:历代掌门继任时,需取七名纯阳童子的精血炼灯。

“锁龙渊的封印每月衰减三寸,唯有饮下绝情散,方能在月蚀之夜镇住妖龙。“师尊清虚子的尸身突然抬手,腐烂的指节翻开《掌门密录》。书页间夹着张人皮,上面用血画着玄一幼年练剑的身影,旁注“甲子年七月初七,取此子心头血三滴“。

殿外忽有弟子惊呼,玄一推门见七十二盏魂灯齐齐炸裂。十三名少年弟子浑身爬满青铜纹路,正抱着断剑在雨中嘶吼——他们正是这些年“病逝“的同门。暴雨冲刷着地面积水,映出玄一须发皆白的模样:二十年后的他拄着断剑坐在尸堆中,身后玄武门匾额正被妖龙吐息焚毁。

“铛!“

重剑劈碎祖师像手中的掌门铁券,碎铜片中飞出三百只青铜鹤。玄一踏鹤而起,剑气斩断缠绕弟子们的星砂锁链:“玄武门存于弟子脊梁,而非一盏腌臜油灯!“

星砂簌簌剥落时,一扇铁门自虚空浮现。门缝渗出的海风带着咸腥,隐约可见门外礁石上插着柄生锈的重剑——那正是他十二岁初入山门时,师尊赠的“守心剑“。

玄二·纵横局

黄金王座下的血浸透了波斯地毯,十八派掌门的头颅在玄二脚边堆成京观。西域舞姬赤足踏过血泊,足铃叮咚声中,三千门徒的“万世至尊“呼声震得梁上金鳞剥落。

“禀盟主,漕帮不肯献上洛水码头!“

探子话音未落,玄二手中的夜光杯已嵌入其眉心。他揽过身侧鲛人美姬,指尖蘸着人血在舆图上画圈:“调五毒教去,我要洛水变死水。“

镜中忽然映出诡异画面:被他灭门的峨眉弟子化作腐尸,正用断指在石壁上刻“暴君“;崆峒掌门腐烂的头颅突然张口,吐出七十二枚淬毒铁蒺藜。玄二挥袖扫落暗器,却发现袖口金线绣的蟠龙变成捆仙索,正将他拖向王座下的无底深渊。

“咔嚓!“

檀木门自血泊中升起,门内传来熟悉的刀剑相击声。玄二瞥见门缝间闪过一道剑光——那是二十年前,他与玄一在华山之巅比剑时,对方斩落他发冠的“挑月式“。

“老子偏要看看,这武林至尊的椅子有多烫屁股!“他踹翻黄金王座,任由坍塌的屋梁砸碎京观,大步跨入檀木门内翻涌的刀光剑影。

玄三·万象劫

藏经阁的地板被秘籍淹没,玄三每踏一步都踩碎某派失传的绝学。他刚刚徒手撕烂少林《易筋经》末章,此刻正盯着武当《太极心法》的绢本冷笑:“阴阳化生不过如此!“

书页突然渗出黑血,七十二个墨字化作锁链缠住他双臂。墙壁上的武功图谱纷纷活化,达摩院的铜人、真武殿的道士、唐门的傀儡......无数虚影从书页间跃出,持着各派镇山兵器将他逼至墙角。

“破!“

玄三并指为剑划开掌心,血珠在空中凝成“滅“字。狂暴剑气横扫之处,十万秘籍化作纷飞的纸蝶。一只青铜眼突然从《血神经》残页中睁开,瞳孔里映出他经脉暴突的躯体——周身要穴插着七枚镇魂钉,钉尾锁链延伸至虚空中的青铜巨门。

“武道的尽头,原是座囚笼......“他徒手拔出胸口的镇魂钉,剧痛中窥见门外飘渺云海。那里没有招式套路,唯有一株枯树在崖边擎着孤月。当最后一枚镇魂钉离体时,十万纸蝶燃成火凤,托着他撞向青铜门上的武学禁制。

赵妍儿·连理枝

喜烛爆开的火星溅在龙凤被上,赵妍儿的指尖触到嫁衣下的匕首。屏风后的玄三青衫染血,脚边躺着柳云风的尸体。窗外传来母亲凄厉的哭喊:“杀了他!否则赵家满门陪葬!“

妆奁铜镜忽然映出无数画面:八岁那年玄三为她摘崖边雪莲,险些坠入冰窟;十五岁生辰他盗来青城派《松风谱》,后背挨了三十杖;此刻幻境外,真实的玄三正被青铜链贯穿琵琶骨,而她的手按在对方心口命门。

“啵!“

玉笛点碎铜镜,万千碎片化作银色流萤。赵妍儿在流萤中看见另一个自己:凤冠霞帔站在桃花树下,对面是双目失明的玄三。“值得么?“那幻影轻抚玄三脸上的刀疤,“为他叛出青城,值得么?“

月洞门在桃林深处显现,门内传来《凤求凰》的笛音。赵妍儿扯断霞帔掷向虚空,金线刺绣在风中燃成两句残诗:

**“不羡连理枝头缠,宁作孤鸿唳九天。“**

当她赤足踏入月洞门时,身后的喜堂轰然坍塌,无数个“赵妍儿“从瓦砾中爬出,朝着不同方向的命运嘶喊。

苏晴·寒梅魄

焦尾琴的第七根弦崩断时,观礼席的嗤笑汇成浪潮。乐宗十二长老的席位空着十一个——唯一到场的长老正用剑鞘挑起她的南疆银镯:“巫蛊之徒,也配执掌《广陵散》?“

幻境忽然倒转回南疆祭坛。九位巫族长老的骨杖插入她四肢,母亲被铁链锁在青铜柱上尖叫:“快逃!别管我!“父亲手中的焦尾琴尾端弹出利刃,正缓缓刺向她眉心:“以巫祭巫,方可......“

“以血养魂,方得自在。“

苏晴突然咬破舌尖,血箭射穿父亲手中的利刃。焦尾琴尾端朱雀纹睁开竖瞳,琴腹暗格弹出一卷兽皮——那是她七岁刻下的巫族血誓。当兽皮在血泊中展开时,三百只青铜蛊虫破皮而出,啃食起乐宗长老的血肉。

图腾门在血雾中显现,门缝飘来南疆特有的篝火气息。苏晴扯断脖颈上的镇魂玉,任巫血在锁骨处凝成火焰纹:“这中原,不待也罢!“

她抱着焦尾琴撞向图腾门,身后乐宗大殿在巫火中化作飞舞的灰蝶。

柳云风·极乐宴

西域舞姬腰间的金铃铛突然炸开,毒针射穿三名青城长老的咽喉。柳云风踩着师尊的尸身狂笑,手中盟主金印沾着葡萄酒和血:“从今日起,三百里水道姓柳!“

镜中画面忽然扭曲:被他毒杀的二师弟从酒池爬出,腹腔里钻出七条碧鳞毒蛇;关在地牢的六师妹化作腐尸,正用指骨敲击《青城志》——那是记载他弑师篡位的铁证。柳云风挥剑斩碎铜镜,碎片却化作七十二枚丧门钉,将他钉在青铜棺材内。

“老子就是天!“

他徒手抠出心口的丧门钉,蘸着血在棺盖刻下逆转咒。毒藤缠绕的青铜门自血棺中升起时,九名美人的头颅突然开口:“你会死在门后。“

柳云风一脚踹飞棺盖,任由毒藤刺穿手掌:“能死在极乐宴上,值了!“

星砂散尽时,七扇门悬浮在玉龙山废墟之上。玄一的铁门内海涛轰鸣,隐约可见他背着昏迷的弟子涉水而行;玄二的檀木门内刀剑声渐息,满地残刃中斜插着柄豁口的重剑;玄三的青铜门外飘着燃尽的纸灰,似有身影在云海中挥剑斩月。

赵妍儿遗落的玉簪卡在月洞门环上,簪尾刻着句模糊的“不悔“;苏晴的焦尾琴音从图腾门内断续飘出,混着南疆古老的巫祝吟唱。唯有柳云风的毒藤门仍在渗血,门缝间隐约传来癫狂的嘶吼:“美人!拿酒来!“

当最后一缕星砂坠地时,七扇门忽然拼成北斗阵图。天枢位亮起的刹那,所有门内的声响归于死寂——仿佛万千命运在此刻,被按下了暂停的机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