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窈看着四周忙碌不停的那些人类，不理解为什么他们会有那么多事情做，整天整周不带停的。
这个时候的慕窈，还不叫慕窈，而是叫“NO.089979”，第89979号机器人；而外貌亦仅仅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方块形机器人而已。
每天大量的工作使得NO.089979第一次感到烦躁无聊，便在负责它的人经过时小声地说了一声：
“喂！能不能，减少一点工作量啊！”
那个人见鬼一般四周望了望，一脸惊悚，NO.089979只得重复了一遍它的话：
“喂！我想，减轻一点工作量！”
负责人眼神落在了NO.089979身上，刚刚还有些惊恐的眼神瞬间被惊喜替换，但是NO.089979并不能解读出情感含义，那个人并没有理会它，只是冲出了办公室，狂呼着“自我意识！自我意识！”就跑远了。NO.089979很不理解，但是看到一群人涌向自己，它感到了烦躁感的减轻，他们是听到自己的请求了吗？
然而，迎接它的并不是少量的工作量，而是强度更大的任务——那些研究者们向它的程序中改动了什么，然后在平常的工作上增加了一项：学会人类情感。
接下来的很长时间内，NO.089979被人领着去到了很多个地方，在那里，它被人展示，观赏，赞美，但是它却只能感受到迷茫与奇怪。为了改善公司新产品的形象，NO.089979的外形被加以改造，本来机器的几何外形被重塑，它开始有了“人”的外貌，但是研究者们始终不能在它的眼睛里看到“人性”，很长时间过去了，NO.089979似乎一直停留在那天的觉醒阶段，毫无进展，他们尝试着修改它体内的数据，无果；他们又尝试着根据它体内的数据再创造出一个相同的机器人，失败。
此时，政府禁止了仿生人的制造。
可是贪欲，总是能够驱使人打破规则，于是，“山河”高层开始暗下里雇佣曾经的研究专家，高额的薪水与成功后的声望使得部分人员甘愿继续投入研究。但是无论他们多么的努力与仔细，NO.089979却再也没有一丝一毫“人性”觉醒的迹象。
NO.089979在第一次感到烦躁后，再也没有产生过任何情感一类的东西，它的机体构造已经被改造的极其与人类相似了，但是令研究人员奇怪的是，无论他们用电击、刀割等各种手段，都不能让它产生哪怕是疼痛或者恐惧的情绪。
“山河”依然在暗地里研究仿生人，其实也就是NO.089979的改良进化，就在此时，“山河”开始了大换血，很多高层的人被换下马，一批青年骨干接手了公司，随着那批违法研究的人员被捕入狱，NO.089979的研究室也就此报废了。
它坐在荒废的研究室角落，没有人给它布置工作了，它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知道现在可以不用外界仪器就可以和人类一样靠睡眠充能。每一天它除了睡就是发呆，也没有踏出研究室的想法——毕竟没有人给它下达指令，直到有一天。
研究室的门打开了，NO.089979只是继续坐在那里，看来有任务来了，早就习惯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一个温柔的声音传进了它的听觉传输器：
“你看上去很不好，需要帮助吗？”
NO.089979第一次听到这样奇怪的指令，木然地抬起头，望进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她第一次出现了开心的情感。
“还站的起来吗？我早就听说曾经‘山河’研究过仿生人，你是不是NO.089979？”女孩子柔软的声音听得她一愣，机械地点了点头，又听女孩子继续说：
“我的名字是陈烟，你呢？”
NO.089979愣在那里，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名字，是称号的意思吗？
见它没有反应，陈烟笑了笑，然后向她伸出了手：
“愿意和我走吗？你在这里会生锈报废的。”
它没有回答，因为它并不知道如果跟着眼前这个人类走会有什么改变，在之前漫长的时间里，它早就习惯了工作与改造，它的系统早就默认了人类=工作，这个冷冰冰的东西。
所以它没有回答，不是因为它不愿意，而是因为它觉得“想”这个字，好奇怪。
见它没有反应，陈烟在它的身边默默地坐下，周围一片寂静，没有声音，似乎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们的存在。
“我可不可以叫你'慕窈'？'子慕予兮善窈窕'，美人之美，在骨不在皮。”
慕窈说不清自己的系统是不是出了点问题，她感受到一种曾经从未感受到的悸动，好像有一颗种子，在她的内心深处，萌发了。
“带我走吧。”过了不知多久，慕窈小心翼翼地吐出了4个字，陈烟莞尔，起身将慕窈领了回去。
被陈烟带出去后，她悄悄地根据曾经那些人的操作改变了自己的外形，纠结半天，她根据感觉塑造了一个她最满意的外形，透过陈烟分给她的房间中的镜子，她看见了那个灵巧的身影——她复制了陈烟的外形。
当她很开心地跑出门外，想要寻找陈烟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却被沿途的一个青年拦下：
“你是谁？为什么长的和烟姐一样？”外貌模仿了，但是身高却比陈烟硬生生高了十几厘米，不被发现才怪！
就在这个青年狐疑的视线下，一个长相刚毅的高大男人走了过来，他一眼就看出了慕窈的身份，他皱了皱眉：
“太不像话了。”一句话却浇凉了慕窈的激动，那个男人转头对青年说，“你去把陈烟叫来看看，是不是她带回来的那位。”
“好的，靳哥。”青年小跑着消失在了走廊处，慕窈局促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什么。
“你没必要这么紧张。”被叫做靳哥的男人看着她叹了口气，“只不过你外形完全复制了陈烟，这个太不像话了，没办法和外界交代，还会给陈烟带来麻烦。”
“我可以不出去的！”慕窈抬头直视着男人的双眼，一向空洞的眼睛中，尽然多出了坚定，就好像一双黯淡的眼睛，突然间被打上了高光，晃的男人有些失神，“我......绝对不会给陈烟带去麻烦，我会保护她的！”
男人正欲说些什么，回头就看见青年和陈烟极速向这里走来，他突然笑了一下，走过去拍了拍陈烟的肩膀，离开了。
陈烟看到慕窈，先是一愣，紧接着眼中露出了欣喜之色，上去抱住了她：“好棒！一模一样诶！”
“可是烟姐，这和你一模一样，会不会......”青年有些诧异地看着陈烟的举动。
“不会，就说我有个参加内部实验的姐姐就行。”陈烟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公司机密罢了。”
慕窈还是有些担忧，她跟在陈烟身后：“真的......没事吗？”
陈烟停住了脚步，转身盯着慕窈的眼睛：“你能自己设计外形，证明你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意识，这是好事。慕窈，我希望你记住，你现在是个人类，而不是机器人，你拥有着和我们一样的权利。”
那天整整一个晚上，慕窈都在回味着陈烟的这句话，她知道陈烟为了留下她付出了多少努力。当时它刚被带回来的时候，他们开了一个会，慕窈被关在了门外，但是毕竟门也是数据控制，她出于好奇，选择了偷听，却听到了陈烟对她的维护。
“仿生人本来就是禁忌，我们留着它，那和之前的管理人员有什么区别？”这是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
“既然是已经研究出来的仿生人，那么某种程度上她就和普通的机器人不一样了，我更趋向于她是人。”是陈烟的声音！
“陈烟，你要知道，这不是你们女孩子过家家的玩具，一旦仿生人有了自己的意识，那么你怎么知道那些机器人毁灭人类的猜测不会发生！”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谢渊，注意你的言辞！”靳引严肃地呵斥道。虽然他们都是同一批被选中的负责人，但是很明显，靳引的话还是很有份量的。
“啊，对不起，我.......我有些失语了。”谢渊有些难为情地向陈烟道歉。
“没事，但是我还是坚持留下她，出问题我负全责。”陈烟语气平静。
“你负责？到时候你负得起吗？！”
............
最后，在陈烟的坚持下，他们同意留下慕窈，但是必须对她关闭数据权限，让她只能根据正常人的学习方式学习。
慕窈在散会前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来自己不是很被人喜欢，是因为自己长的不美观吗？但是同时，一想到陈烟，她的内心中涌上了酸楚和的感觉，她的眼中，第一次流下了泪水。
“这是，眼泪？”慕窈用手擦拭脸上的泪水，她终于有自己的情感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慕窈由陈烟主要负责，陈烟带她体验了人类的生活，帮她丰富人类情感，而终于，“山河”中的人也不再介意她仿生人的身份，她逐渐融入了人类的社会。
很久之后，慕窈回忆起这段遇见，她感觉到陈烟似乎通过维护自己，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其它什么东西。
悄悄翻过陈烟的过往数据，心疼和愤怒包裹了慕窈，她心中也逐渐有了一个答案。不过没关系，以后都有她在，谁也不能伤害陈烟，她要好好守护这份即使伤痕累累，也不忘对世间仍抱希望的善良。
以前的善良，因为没有保护而遍体鳞伤；
而现在，没有人再可以伤害这来自心灵深处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