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玄幻小说 > 山海青铜录 > 卷一 青丘月烬 钟山骨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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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墨跪坐在阁楼地板上,汗珠顺着下巴滴落在檀木箱表面。七月正午的暑气在阁楼里凝成粘稠的热浪,父亲生前最珍视的漆木箱在尘封十年后终于露出真容。箱角鎏金的饕餮纹在阳光下忽明忽暗,仿佛那些青铜器上的凶兽正隔着时空凝视他。

你爸临终前说过,除非古玩店要倒闭,否则绝不能打开这个箱子。爷爷的声音混着楼下老式座钟的报时声传来。林墨用袖口擦了擦箱盖内侧的铭文,心跳突然加快——那些用朱砂描绘的《南山经》图文,与父亲书房失火那晚他抢救出来的残页如出一辙。

青铜匣是从箱底夹层滑出来的。当林墨的手指碰到匣身缠绕的玄色帛带时,帛带突然化作青烟消散。匣面夔龙纹的鳞片次第亮起幽蓝光芒,某种类似编钟的共鸣声在颅腔内震荡。阁楼四面墙上的古镜同时映出他苍白的脸,镜中人的瞳孔却泛着诡异的金芒。

别碰那个!

木梯传来急促的咯吱声,爷爷的龙头拐杖刚探上阁楼,青铜匣已经自动弹开。林墨在漫天银砂中看到父亲的身影——三十岁模样的林文渊正在青丘山麓疾奔,九条燃烧的狐尾在他身后穷追不舍。当父亲将染血的青铜罗盘按进某处山岩时,整片天空都开始流血。

这是...二十年前...林墨的指尖刚触到悬浮的青铜罗盘,阁楼突然剧烈倾斜。所有古镜同时炸裂,锋利的铜片雨点般射来。千钧一发之际,爷爷扑过来将他按倒在地,枯槁的手掌被碎片划得鲜血淋漓。

守经人的宿命...爷爷的泪水混着血滴在林墨脸上,当年你父亲就是被这东西...话未说完,青铜罗盘突然射出一道金光,将老人震飞撞上书架。泛黄的《山海经》抄本雪片般飘落,每张纸页都浮现出林墨从未见过的诡异插图——刑天在常羊山挥舞的巨斧滴落黑色火焰,昆仑虚下的冰夷正撕裂鲛人的鳞尾。

林墨的掌心传来灼痛,青铜罗盘不知何时已经嵌进血肉。银砂风暴中,他看见自己襁褓时的画面:母亲在产床气若游丝,父亲将染血的罗盘按在他心口,罗盘中央的昆仑虚浮雕正吞噬着母亲最后的生气。

原来我才是...剧烈的头痛打断思绪,当林墨再次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倒悬的银河。身下的草地散发着甘松香,远处传来泉水击打青玉的脆响。他撑起身子时摸到冰凉的石碑,月光照亮鹊山两个篆字,碑文裂隙中渗出琥珀色的树脂。

九尾狐出现时带着漫天流萤。那些光点聚合成十二盏浮空的青玉灯,照出白狐身后十丈高的朱漆鸟居。当狐尾扫过林墨的脸颊,他闻到雪后竹林的气息,这让他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方永远湿润的松烟墨。

张子夙,现任青丘之主。白狐化作人形时,发间簪着的骨笛坠下三枚玉铃。林墨注意到他赤足踩着的菖蒲正在疯长,转眼就在石碑周围织成翡翠色的樊笼。看来现世的封印比预期更早崩溃,张子夙突然用骨笛挑起林墨的下巴,你身上有烛龙涎的味道。

林墨还未来得及发问,四周突然响起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张子夙的狐耳猛地竖起,月白长袖卷起林墨跃上鸟居。在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地面正渗出沥青般的黑浆,数十只生着人面的蜘蛛从黏液里钻出,每张脸都是林墨记忆中已故亲友的模样。

抓紧!张子夙将骨笛抛向空中,玉铃化作三只青鸟撞向蛛群。爆炸产生的气浪掀翻鸟居,林墨在坠落时看到骇人景象——整片森林正在融化,柏树扭曲成抽搐的人体,山芍药的花瓣变成滴血的眼睑。

他们跌进温泉的瞬间,林墨怀中的青铜罗盘突然发烫。水底浮现出巨大的阴阳鱼图案,张子夙的银发在水中散成光网,将追来的黑影阻隔在外。听着,九尾狐的传音直接在脑海中炸响,顺着泉眼进钟山地脉,去取你父亲藏在烛龙逆鳞下的

温泉突然沸腾,张子夙的尾巴将林墨甩向泉眼深处的漩涡。在意识模糊前,林墨最后看到的是九尾狐被黑浆吞没的画面,以及岩壁上父亲用匕首刻下的潦草字迹——世界树是骗局。

林墨在湍急的暗河中浮沉,青铜罗盘在胸前烧灼出青烟。无数发光的水虱顺着衣领钻进来,在他皮肤上咬出细密的血珠。当后背撞上河底凸起的岩架时,他听到清晰的骨裂声——却没有任何痛楚。

这是...父亲的气息?林墨抹开糊住眼睛的藻类,发现裂缝深处嵌着半块登山扣。那是他六岁时送给父亲的生日礼物,金属表面还留着被酸液腐蚀的痕迹。暗河突然转向垂直,他随着瀑布坠入万丈深渊。

失重感持续了足足十秒,落地时却像是跌进羽绒堆。无数荧光孢子从身下腾起,照亮了钟山地脉的真容——穹顶倒悬着百万具青铜棺椁,每具棺椁都延伸出锁链,汇聚到中央悬浮的巨型骸骨。那具龙形骸骨缺失了逆鳞位置的椎骨,断口处凝结着黑水晶般的物质。

别碰锁链!清冽的女声从头顶传来。林墨抬头看见青铜傩面的反光,戴面具的女子正倒挂在棺椁之间。她玄色劲装上绣着云雷纹,腕间银镯化作长鞭卷住他的腰,烛阴卫的尸傀闻到活人气味了。

话音未落,最近的三具棺椁同时炸开。裹着金缕玉衣的尸身睁开空洞的眼窝,锁链如毒蛇袭来的瞬间,女子拽着林墨跃上高空。他看见她后颈浮现的蛇鳞纹身,在孢子荧光下泛着青金色。

抓紧!女子突然割破指尖,将血珠弹向骸骨龙首。黑水晶突然迸发紫光,所有锁链开始剧烈震颤。尸傀们在锁链绞杀下爆成血雾,女子趁机带着林墨钻进龙齿间的缝隙。

骸骨内部布满蜂窝状孔洞,林墨的罗盘突然自动展开,投射出星图指向某个方位。女子面具后的瞳孔骤然收缩:你果然是守经人。

你知道我父亲的下落吗?林墨按住仍在渗血的掌心,二十年前他...

安静!女子突然捂住他的嘴。孔洞外传来黏腻的蠕动声,某种多节生物正用腹足拍打骸骨。当那东西的复眼贴到孔洞时,林墨看清这是条生着人脸的蜈蚣,每张脸都在重复同一句话:林文渊擅闯圣地......

女子袖中滑出骨笛,吹出的音律竟与青铜罗盘的震颤共鸣。蜈蚣怪突然痛苦地蜷缩起来,人脸接连爆裂。趁此机会,她拽着林墨冲向星图标注的通道:记住,在钟山地脉,你的血就是催命符。

通道尽头是间圆形墓室,墙壁上嵌满青铜齿轮。当罗盘嵌入中央凹槽,齿轮群开始逆向旋转。林墨看到父亲的身影出现在光影中——年轻版的林文渊正在给齿轮涂抹鲛人脂,旁边躺着个胸口插着骨笛的女尸。

这是...你?林墨转头看向女子,却见她摘下了傩面。月光石映出的面容,竟与地上女尸一模一样。

我是云绮,巫族第一百三十七代掌灯使。她将骨笛插回女尸胸口,尸身瞬间化作飞灰,二十年前我本该魂飞魄散,是你父亲用《大荒经》秘术将我的元神封入银镯。

齿轮群突然停止转动,墓室地面裂开深井。井底传来熟悉的婴儿啼哭,正是青丘陷落时听到的怪声。云绮的银镯开始发烫:是烛龙卵!你父亲当年没能销毁它......

林墨顺着锁链滑入井底,看见的却是正在融化的青铜鼎。鼎中漂浮着颗跳动的心脏,每根血管都连接着古籍残页。当他举起罗盘想要细看,心脏突然睁开竖瞳,鼎中沸腾的血水凝聚成父亲的模样。

快走!血人发出林文渊的声音,他们在世界树顶篡改了......话未说完,血人突然炸开,万千血珠在空中拼成山海全图。其中不周山的位置正在渗出黑血,而建木神树的根系全部连接着幽都。

云绮突然喷出大口黑血,银镯浮现裂痕:烛龙在吞噬时间......她扯开衣襟,心口处的蛇形胎记正在消失,听好,去幽都找孟婆要三生桨,在子夙大人彻底消散前......

整座地脉开始崩塌,林墨在坠落的青铜棺椁间看见骇人画面——张子夙的九尾正在被黑浆同化,每根狐毛都变成尖叫的人脸。罗盘突然刺出金线缝入他的经脉,陌生的记忆灌入脑海:母亲临盆时,接生婆的瞳孔是竖状的。

当林墨再次恢复意识,已身处开满曼珠沙华的山谷。血月映照下,石碑上的幽都二字正在滴落墨汁。他抬手想擦拭碑文,却发现掌心伤口里钻出了《中山经》的文字:又东五百里,曰祷过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犀...

酉时的更鼓在耳畔炸响,万兽哀鸣声穿透颅骨。在剧痛中,林墨恍惚看见云绮的身影在花海中消散,而她最后的口型是:小心孟婆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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