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人钳制着带进一间茶室。茶室跟后堂用珠帘隔开,中央的茶桌是个老物件,一整根木头雕的,经年累月使用下来已能看到油光,上摆着的茶具也都是前清的了。后堂则隐约可见供着关公像,也摆放着简单的桌椅床榻,像是供人临时小憩的。
将我安置在贵妃榻上,大掌柜的挥手叫来了伺候的人。
两个小丫鬟扶着我更衣,还有一个替我绞头发的。大夫则在外候着,待一切收拾停当之后便进来替我处理小腿上的伤口。
束龙寨确是不同寻常,除了那临时找来的大夫,几个小丫鬟身上也是有工夫的。不说多么高明,自保是绝没有问题的。
“大掌柜的如何称呼?”我在茶桌边坐下,笑着开口道。
“顾斩秋。”大掌柜的手上茶事没停,抬头看了看我,问道:“阁下呢?”
我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实话,只道:“姓何。”
“您救了我夫君,还请多留两日,让我好好道谢才是。”顾斩秋笑着道。
“患者病重,现下还没有大好,我的法子不过暂时保住性命。”我叹口气,接着道:“若要治好,还请给我一只信鸽,我传信请我师父来。此事断断不能拖,恐伤了患者性命。”
我们最初见三教头前,我便派了张参领去请大夫来了,顺利的话,如今人应当已在大帐中。我传信回去,一是将我与李云金现状告知,二是通知他们带着大夫上山来。
顾斩秋意味深长看我一眼,没有说话,不知是否清楚她夫君眼下的情状。只将点好的茶放在我面前,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也没再开口,只品茶吃茶点而已。
外头响起敲门声,来人同顾斩秋耳语几句便出去了。她看我吃得正香,不经意般笑问道:“女医同从龙兄弟是何关系?”
“没想到大掌柜的竟也爱探听别人的私隐。”我不屑道。
“并非如此。”顾斩秋笑了笑,接着道:“只是那位从龙兄弟见不到女医,焦急地很,在外头闹开了。”
“你既想知道,叫他来说明便是了。”我面上云淡风轻,捻起糕点的手却有些细微地颤抖,不过我信李云金不是如此冲动之人。
顾斩秋笑着站起身,叮嘱我好好休养便离开了,算是变相将我软禁在了这间小屋子中。
晚间,他们在寨子的广场上点着篝火吃肉喝酒,跳着祈福舞,说是感谢各路神佛救了他们大嫂一命,也请了我们一道去玩儿。到了后半程,人人都喝得摇晃起来,我才趁乱找到机会跟李云金碰头,互通了情况。
李云金可自由出入,无人看守,便由他拿着我写好的纸条去找信鸽传书。
第三日下午,门口的看守便来唤我,说大掌柜的请我过去,我的客人到了。大约是那只鸽子没有被拦下,顺利将信送到了陈清他们手里,还让他们带着大夫上了山。
在束龙寨前厅再见到那个中年人时,我竟有些眼热。心中正暗喜自己猜得不错,果然是大夫来了时,他见着我“腾”地从椅子上跳起,脚踩风火轮一般跑到我面前,点着我的额角,恨铁不成钢道:“你出门时我如何叮嘱你的?谁叫你多管闲事的?”
“师父,徒弟有错,连累师父了。”我捉着大夫的袖子求饶道。
“真真不让人省心!”大夫一甩袖子,背过身去。
我赶紧接过戏份,起身恭敬扶着大夫坐下,道:“师父消消气,我实在是看人可怜,不忍心嘛。”
“呵!”大夫冷笑,环视了一圈在场众人,声音不大不小说道:“你可怜人,谁可怜你?你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到这土匪窝里救人,人家提防你,关着你。你倒好,还巴巴叫我来接着给他们瞧病。”
我看大夫越说越生气,再演下去恐怕就要收不住了,赶紧使眼色,嘴里宽慰着道:“医者父母心嘛。”
顾斩秋也终于觉察出自己失礼,赶忙起身解释道:“两位大夫说的都有理,此事实在是我们的不是,还请大夫医好我夫君,我必定负荆请罪,在所不惜。”
大夫得了我的眼神暗示,缓缓站起身,又是捋髯又是打袍,摆了好一番架子才跟着去了顾斩秋夫君的住处。他一探脉便摇头叹气,吓得顾斩秋连问怎么了。大夫言说需与我探讨药方,让他们暂且都出去,莫要打扰。
见人走得差不多了,又看了看床上昏迷未醒的人,大夫才低声道:“县长,我一摸脉便知您将保命药喂给他了。那药中最重要的一味蜜髓多难得您是知道的,若您不是有求于他们,我看不必治了,让他吃点好的,喝点好的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