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遇刺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夏宫。宁王的生母韦夫人得知此消息后,跑到皇帝的寝殿哭诉:
“陛下。璟儿他遇刺可有受伤?伤得重不重呀?是谁如此大胆,连皇子都敢刺杀?陛下,您一定要给我们母子做主呀!”
看着韦夫人梨花带雨般的哭脸,靖国皇帝心里也是一团乱麻。他扶起韦夫人。
“璟儿无事,你不要太过担心。别哭了,当心伤了身子。此事,朕自会查个清楚。你们,还不快扶夫人去休息?”
两名婢女战战兢兢地回了个“是”,便搀着韦夫人离开了。
皇帝再一次打开信,看到那句“刺客中有一个人与东宫的一个佣人极为相似。
“如果真是太子所为,那他可真是糊涂啊!”皇帝失望地叹息道。
皇帝回想起自己临行前,还单独召见过太子,特意叮嘱了他许多。
“难道他都没放在心上吗?还是他听信了身边的谗言?”
虽然在夏宫修养三个月的期限还没到,但是,宫中发生这样大的事,皇帝只得提前启程回京都了。他已经吩咐下去,可以做回京准备了。回京也不是当即就能的,总也得三天之后启程。
皇帝有些难过,他本人非常重视孝道。他自己是唯一的嫡出皇长子,便也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皇位。对于其他皇子,皇帝作为长兄,也都很关爱他们。皇宫中兄友弟恭的传说也被民间当作佳话,皇帝因此还很沾沾自喜。所以,他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后代也能效仿先辈,将佳话继续传承下去。
但是,太子的处境与当年的他又有不同。当年,他是唯一的嫡皇子,其他皇子又都较他年幼许多,嫔妃当中也没有能与她母后抗衡的家世背景。而如今的太子,少年时失去了母后,还要面对宁王和肃王这样既有身份又有背景的皇子,自然是处处感受了威胁。
想到这里,他不免多少有些理解太子的动机。但一转念,他又觉得自己明明已经给了太子足够的信任和支持,太子这么多年实际上也没闲着,一直在巩固自己的地位,这些皇帝都是知道了。固然,宁王和肃王的存在是对他有威胁,但谁是储君还是他这个皇帝说了算,太子终究是不能完全信任他这个父皇啊。
皇帝让信使传话回去,一切还待查明真相,大理寺先不要开始查案,等他回宫后亲自审理。
皇帝回京了。太子、宁王和肃王在城门外接驾,皇帝没有在城门外接见他们,而是直接回了皇宫。
回到宫中已经是午时,皇帝也没有什么食欲,只是有些疲乏,便没用午膳就休息了。众臣也都回到各自的府中去了,等着明天看皇帝如何审理宁王遇刺一事。
韦夫人晚上叫来宁王,见到宁王,她担忧地地看了看宁王胳膊上的伤,心疼地责怪道:
“做戏也不必这么认真,还把自己弄伤了。刀剑无眼,这要是不小心伤到了要害处,可还得了?!”
宁王宽慰母亲:
“母亲放心。只是皮外伤,做戏当然得做足,要不怎么让人相信呢?”
韦夫人叹了一句:
“可惜了赵朴,不过他也是为主牺牲。你好好安抚下他的家人吧。”
“儿臣会的。这次一定要扳倒太子,不能让赵朴白白死去。”
韦夫人有些不安。
“你说,陛下会相信是太子干的吗?你找的那些刺客,还有那个太子书房的佣人,都靠得住吗?万一被查出什么?诬陷太子可是重罪呀!”
宁王在脑海中重新理了一遍谋划的全过程,确定种种证据由不得父皇不相信,才对母亲说:
“那些刺客都是肃王找来的,他下过重诺,他们的身份就是拿钱办事的江湖杀手,再查不出其他东西来。至于那个东宫的佣人。这可得感谢外公他老人家。他居然瞒着你我在太子身边安插了一个眼线,而且一瞒就是十二年。”
韦夫人有些得意地说:“你外公是谁呀,当朝丞相!凭着我母家的身份,你本就该是太子。奈何陛下他偏要按规矩立嫡立长。”
宁王狠狠地说道:“那就让父皇看看,谁才最适合做大靖的储君。”
关于刺客的情况,他的确只知道是肃王找来的,并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来历。其实,这些刺客都是靖南侯府地牢里的死囚。之前都是些恶贯满盈的亡命徒,后来占山为王,专做盗匪,不过他们是西良国人,在南靖与西良国边境的当山贼,抢掠往来商人。
西良国朝廷曾多次出兵围剿都没成功,后来是靖南侯出动了军队进行剿匪,才将这些人悉数抓获。当时对外公布的消息是这些盗匪头子罪大恶极,全部砍头,以儆效尤。实际上是,靖南侯将几个主要首领全部关押地牢,并没有正法。
此次刺杀宁王事件,肃王请他帮忙找几个不会被朝廷查出身份的江湖杀手,靖南侯自然就想到了那些关在地牢中的人。这些人已被关在阴暗的地牢里长达十五年之久,他们太想看见光了。靖南侯命人打开地牢,将盗匪中的老大黄天霸提了出来,只需跟他谈判就够了。靖南侯让他带着三位兄弟去当刺客,并告诉他还有一人会参与刺杀行动,会是指挥他们的首领。而这个盗匪老大的任务就是紧盯住首领,不能让那个人逃走了。最后能活下来的只有他,其余人都必须死。盗匪老大毫不迟疑地就应了下来。
当他带着自己昔日的兄弟去刺杀宁王时,大家天真地以为只是去演一场戏,然后就能重获自由了。盗匪头子也没想到靖南侯对自己的承诺也是假的。
死去的刺客当中还有东宫的陈老头,而陈老头就是这出“宁王遇刺”戏中的刺客首领。他接到的命令是指挥那四位杀手共同演好这出戏,然后在肃王等人赶来之前悄悄撤退,留下其余四人去送死。他同样没想到,自己其实也不可能活着离开。
陈老头真名陈万,是十二年前丞相韦崇安插在东宫的眼线,在太子住进东宫之前就在东宫当奴仆了。他本来会些功夫,但进了东宫以后刻意隐藏了。本以为在书房当差,能够听到一些机密的信息,但太子在书房向来只谈公事,那些秘密的事从不在书房讨论,所以十多年来,陈万也没有替丞相探听到太多有价值的信息。
皇帝回宫后的第二日,开始上朝。这一日,大殿里格外拥挤,除了三公九卿之外,太子、宁王、肃王和安王也都在。东宫的太傅和少傅也来了,执金吾石坚也在。皇帝刚坐在龙椅上,众臣拜过之后,宁王立即当堂告状:
“父皇,入秋围猎,儿臣险些丢了性命,是太子派人刺杀儿臣,还请父皇彻替儿臣做主!”
宁王说得有些激动,丞相一边的人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太子也上前大声喊道:
“父皇,儿臣没有。儿臣是被冤枉的!”
皇帝有些不悦,怒斥道:
“都给朕住口!”
顿时,大家都安静了。皇帝先看了看宁王,用温和地口气询问道:
“宁王,你在围场遇刺的事朕都知道了。你的伤势如何了?”
宁王带着委屈的表情回话:
“多谢父皇关心。”他摸了摸被砍伤的右臂,“太医说,若那刺客的刀再砍深一点,这条胳膊就保不住了。”
众臣中又是一片哗然。皇帝听他说得如此严重,也不由得有些心惊。
“王太医是治疗外伤最好的太医,一定要让他给你好好医治。”
“王太医已经看过了,他说这条胳膊要想痊愈,至少需要百天。他让儿臣在家静养。”
皇帝说,“好,那你就听王太医的嘱咐。”
宁王回了句“是。”
皇帝转而看向太子。“太子,刺客中怎么会有东宫的人?”
太子连忙回话:“父皇,儿臣实在不知。那人的确是我书房里的佣人,但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刺客当中,这事有儿臣也想知道真相。”
一旁的丞相说话了:
“陛下,西岭围场乃是皇家林苑,举行围猎之时更是戒备森严,刺客是如何进去的?老臣想不通啊!今年的入秋围猎可是太子亲自主持的,在围场内外视察巡逻的人也是太子安排的吧。”
太子说道:“今年的入秋围猎是我主持不假,但安保巡逻的工作还同往年一样,是执金吾负责的。”
皇帝怒声喊道:“石坚!”
石坚吓得连忙跪倒。“陛下!臣有罪!围场里出现刺客,臣难辞其咎。但是,但是,入秋围猎当日,各个入口都把守严密,并没有放任何一个可疑之人进入围场呐!”
丞相接过话:“这么说来,那刺客极有可能是提前埋伏在围场中的。可是,入秋围猎开始的前五日就会封林,之后日日会有士兵巡逻。石大人,是不是你的手下偷懒,玩忽职守呢?”
“绝不会的!参加入秋围猎的都人不是皇子就是公子,个个身份尊贵,关乎他们人身安危的事,臣怎敢让下属疏忽?不过……”
宁王追问:“不过什么?”
“不过,围猎开始的前一天,在围场值守的士兵遇到了太子派去的人询问巡逻的情况。”
皇帝一听。“噢?有此事吗,太子?”
太子一头雾水。“儿臣未曾派人去过。”
“石坚!你的下属遇上了可疑人物,竟然还放过了他们?!你该当何罪!”皇帝怒斥道。
石坚喊冤:“陛下,当时臣的下属汇报他们一共四人,都穿了东宫侍卫的制服,有一人还出示了东宫侍卫的腰牌。臣当时只觉得太子心细,还专门派人来询问巡逻情况。可是那四人并未进入围场,如今想来一定是几个人故意引开了巡逻士兵们的注意力,刺客或许就是在那时趁机钻入围场的。”
太子辩驳道:“这不可能!我从未派人去过围场。一定是有人冒充了东宫侍卫!”
“父皇,这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太子呀!”安王终于忍不住,替太子说话了。
“是啊!还请陛下明断啊!”太傅和少傅也齐声说。
宁王急了。“如果是有人冒充,那太子书房里的那个佣人怎么解释?!”
“一个佣人而已,被收买了也完全有可能。东宫又不是没出过出卖主子的人!”太子说道。
皇帝听着双方争吵,突然看到了一直没有出声的肃王。
“肃王,当日是你带人救下宁王、抓到刺客的?”
“正是,父皇。当时八弟和十六弟也在场,幸亏还有司马辙和卫英两人,才没让刺客逃走。在刺客当中,的确有一人是太子书房的佣人,儿臣曾在东宫见过那人几次。十六也认出了那人。不过,我们没有在刺客身上搜到任何物证。”
丞相韦崇说道:“陛下,太子故意派人去询问巡逻的情况,然后在警备松懈之时,刺客悄悄潜入了林子,太子就是想要宁王的命啊,陛下!”
此话一出,朝廷众人又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太子听到丞相给他按了这么大的一个罪名,简直气得直咬牙。
“父皇,儿臣绝没有安排刺客行刺!有人想陷害儿臣,还请父皇明察!”
“请陛下明察!”东宫的人都站了出来。
此时,大理寺卿魏殊站了出来。
“陛下,眼下四名刺客的身份还不明确,虽然陈万是东宫的佣人,但这也许只是他表面的身份,我们谁也不知他会不会还有隐藏的身份,其余三名刺客是什么来历也还不清楚。臣认为当前需先彻底查清楚这几个人的底细。”
“嗯,先查清楚刺客的身份再说,此事交由大理寺,光禄勋协助。先退朝吧。”
临退朝前,太子再次申辩:
“父皇,儿臣绝没有做刺杀宁王这件事。目前种种证据都指向了儿臣,这分明就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栽赃陷害。儿臣可以对天发誓,我绝做不出如此违逆天道的事!”
安王也替太子说话:
“父皇,朝堂上的事儿臣不懂,但太子是我们的长兄,他平日里对众皇子都很亲睦,大家有目共睹。仅凭太子的为人,儿臣也绝不相信他会做出残害手足的事!”
皇帝知道安王一向与太子交好,此刻能站出来替他说话也情有可原。关于太子的为人,皇帝当然宁愿相信他做不出此等事。但是他也深知,皇位和无上的权力也可能会把太子引入歧途的,宁王和肃王的确对他构成了威胁,难不保他会做出错事,该不该继续信任太子,皇帝现在也犹豫了。
“父皇,究竟是不是太子所为,大理寺一查便知。求父皇一定要抓出真凶,为儿臣做主!”宁王也在一边喊道。
众臣退朝,太子和安王一起出了大殿。
“那些人真是够狠的,为了对付你,连刺杀都用上了。我只是陪父皇去夏宫呆了一段时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如今的形势对咱们极为不利啊!”
太子也十分焦急,“陈万恐怕就是丞相安插在东宫的棋子!”
安王叹了一口气,“自上次杨福旺之后,东宫也彻底肃清了一番。结果还是有漏网之鱼。你说这个陈万,在东宫少说也有十年了吧,怎么这十几年时间就没有露出过任何马脚呢?”
“陈万是这件事的关键,查明这个人的身份,就能证明我的清白。我现在是有口难辨。拿不出证据,父皇这次也不会相信我了。”
安王拍了拍太子的肩膀,“父皇一定会相信你的,真相也一定会大白天下。咱们不是还有木先生吗?”
太子恍然,“对,找木先生,他也许能有办法。”太子想到木青云,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