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他每天都收到这样一条简讯。
他最开始不知道什么叫做“喜不喜欢我?”
身边的人因为一句喜欢,就在教室外等待整个下午;因为一句喜欢,就奉上行动和时间。
他既不能在她的教室外等她下课,也不能在她难过的时候在她身边,他什么都做不到。他想。
于是他重复的回复道:“不喜欢。”
他总是这么想着,她记不起他,对他撒了好多个谎。
她是个骗子。
骗子的话能信吗?
不能。
但他并不讨厌她的欺骗,她的谎言拙劣,他一眼就能辨别真假。
至少那些关于她的生活是真实的,他喜欢听她说话,他喜欢想起她。
那天天很热,他独自呆在狭窄的病房,头上的风扇嗡嗡作响。
他知道很多人都这样,既害怕他,又渴望他。
“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谈恋爱吗?”
某天放学的时候,他被一个女孩赌在门口。
那个女孩长的很漂亮,小时候经常来他家里玩。
“你长得很好看,我也长的很漂亮,他们都说我们两个很般配。”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伙伴,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他抬起垂着的眸子,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女孩。
女孩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张扬的笑容僵硬了一会儿,继续说:“还是说你不记得我啦?陈生哥哥。”
女孩甜甜的笑了一下,撒娇似的开口。
他听着女孩说了良久,终于开口道:“记得。”
“那你可以试试喜欢我。”女孩听着他的回答笑起来。
“以后不要来找我了。”他说,“我不喜欢你。”然后转身离开。
他甚至不需要多问,他就能知道那个女孩为什么来找他。
他早就听很多人说过——“那个xx班的人,我一定会拿下他。为什么?好看啊,成绩又好,带出去有面子,应该没谈过恋爱吧,太刺激了。”
他并不期盼一段所谓纯洁的爱情,也不觉得白头到老是一个多浪漫的誓言。
但他厌倦这种游戏。
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她也一样。
他有时候会觉得很讨厌。
他深吸了一口气。
从小吃的药让他拥有比常人更高的天赋,也始终剥夺着他掌控自己的权利。
他有时不属于自己,属于药物的副作用。
但在他彻底发疯之前,他感受到身旁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没有看来电人,直接按下接听键。
“喂。”他冷漠的开口。
“你......我......那个......你心情不好吗?”
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他那声喂彻底打散了。
她拿着手机在另一头后悔莫及,手紧张的发抖。
“我......”
“有什么事?”
她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一下子略过他的心间。
围绕着他的东西好像一下子散开一些,他的语气放缓些许。
明明是一样毫无起伏的语气,但她却好像感觉到了不同,觉得没那么紧张了。
“陈舟航。”她说,“我能叫你陈舟航吗?”
“什么?”他好像没有反应过来。
“你.......你听不清吗?信号不好吗?”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听的清。”他反应了一会儿说。
“那你干嘛问我。”她语气激烈。
她并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很紧张,紧张的牙齿都在打颤。
那声莫名其妙的强烈语气彻底把他叫醒了。
脾气这么差?他脑海里闪过这句话,然后觉得有些想笑。
“你在干什么呢?”她哆嗦着问。
他如实说道:“没有。”
她以为他不想理自己,于是不太高兴的哦了一声。
他听着那声哦,似乎感觉到她的不高兴。
但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是就是沉默。
“嗯......我.......没什么事,你,那就,这样咯,我挂了,嗯。”
她结结巴巴的说。
她把手机拿下来,准备把电话挂掉。
“吃饭了吗?”电话突然传来声音。
“吃了,哦,没呢。”她快速的回答道。
听着她结巴紧张的声音,他很轻的笑了一下。
他在笑吗?她想,
“嗯。”他回答。
“哦。”她故作镇静的说。
“可以叫我的名字。”他回答起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他的回答有点突然,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嗯。”她很乖巧的应一声,然后尝试着叫他,“陈舟航。”
因为紧张,她的声音很小,听起来有点软软的。
她的心很快的跳动着,她甚至都要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她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外面刮来一阵大风,吹开帷幔,他看到窗外的树叶强烈的动了一下,然后落下,就像他的心一样。
他才意识到起风了。
是刚刚刮起的吗?还是其实已经很久了,只是他没有发现。
“陈舟航”
他叫陈舟航。
嗯。
一场暴风雨就这样降临在某片荒芜的旷野上。
也许等雨过天晴之后,那里就会生长成另一个样子。
“舟航。”她又念了一次,说,“你的名字真好听。”
然后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有点傻傻的。
那一刻他深刻的知道自己有多愚钝,愚钝到说不出一句话。
他只是听着,听着她的声音。
她夸完以后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岔开话题:“你,你不高兴吗?怎么又不高兴啦?”
他不知道她怎么听出他不高兴的,他觉得自己高不高兴都一样。他的朋友也这么说。
“你的奶奶。”她措辞一番,然后说,“是暂时有什么问题了吗?”
她不是很会交际的人,她说话的时候搜肠刮肚,很久才想起要怎么表达,
“我........”他及时的制止了自己,然后撒谎道,“嗯。”
“没关系的,很快就会好的。”她别扭的安慰着。
“嗯。”
“你要是想的话,我可以一直陪着......不......跟你打电话的,要是不方便我听到的,你就把声音关掉,我就听不到了,但是我......我可以陪,跟你打电话。”
一句话把她自己说的面红耳赤,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然后她不再说话,紧张的听着对面的动静。
他好像沉默了很久——或者其实只有一瞬间,只是等待的时间太难熬。
片刻之后,他低低的声音响起:“好。”
他的声音撞得她乱七八糟的。
他没有说“嗯,”
他说“好。”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她后悔打了这个电话,也后悔说了那些话。
“好,那好,有时间我就打给你。”她说。
“好。”他又回答。
“我现在要去吃饭了。拜拜。”
然后她急切的逃走了。
他还没来得说话。
他觉得有些惊喜。
对,是惊喜。他意识到。
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带走了那片旷野的荒芜,那里的野草疯也似的生长出来。
生长出无限的生机。
和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