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叶河朔的声音嘶哑,他兄长叶河源的气息已经在大殿之外,却不知为何未曾踏入。
然而,煜煦的目光并未分给场中半分,他的全部心神,皆在怀中生机如同风中残烛、下一秒就可能彻底熄灭的柳宸身上。“七可。”
寒卫中的六品丹修红影与七可有过一面之缘,也是跟随小主人最久的一位。她俯下身递给煜煦一瓶养心丹,“少宫主,让柳公子先把这丹药吃了,剥鳞之伤虽重,却不是致命的。”
叶离封主玺凌空悬浮,如夜穹倒悬,垂落万钧重压。
“传令羽王卫,尽诛此山,不留活口。”
敕令一出,沉沉扼住整个离黄山人的咽喉。
“你竟是叶离新王!”叶河朔委顿在地。
冰霜凝结了宾客惊恐的面容,将血腥满布的合欢殿封存进一个苍白、死寂的静止世界,十二月的南境叶离,难得下起雪来,与那纷乱红绸很是相衬。
三千羽王军刀早已出鞘,冬月寒凉刀刃雪白,只等将离黄山化为人间地狱。
可就在这时,柳宸却挣扎着那几经破碎的身躯,跪了下来。“求王上开恩。”七可伸手将剑刃握住,赤红的凤凰真火顿时将他的双手烧灼。
“煜煦,停下来。”
他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垂死之手狠狠攥住,然后用力挤压、碾碎,煜煦怆然收剑。
——不是所有叶家人都该因一人背叛而死,也不是所有宾客都该因在场而殒命。
——他在挣扎,血脉深处的暴虐,第三次目睹挚友濒死的焚心之痛。
寒风吹过,薄雪盖血。
“离黄叶家,涉此事者死,灵体期以上皆废去灵根。”
“叶河源,今日叶家能活是柳宸为你们求的,记住了,也别生其他心思,叶家和焚心教加起来也大不过我苍元安天的名字。”
无论是瑟瑟发抖的叶家旁系,还是听此名字如造雷击的叶家族长叶河源,都如同被无形的巨钉狠狠钉在原地,全身灵力瞬间溃散,连神念都被彻底禁锢,动弹不得。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尘埃、灵力溃散后的浑浊气息,熏人欲呕。
羽王王织起的光幕边缘,那些挣扎燃烧过的火焰痕迹渐渐平复、熄灭,只留下余烬般的灰色纹理。
“备药辇。”红拓声音低沉如渊,却清晰地碾过所有呻吟与啜泣。“送王爷下山。”
四百年来,煜煦便游仙冥五界,遇险无数,却是第一次吐露自己的真名。
“但是这一切都太晚了。”他将七可圈在自己怀里,遮云龙辇缓缓驶过叶离上空,没入阴沉的天。
叶离封主府连同六百里封城都压在守山大阵之下,只有叶离王本人才能解开封印,城中城外才可通行。
但是煜煦已经和天炎魂魄相连,自是毫无阻碍的驶入府中。七可身上最重的伤是他那片刚被剥离的护心鳞,短短两百年他就完成了两轮化龙身,却被叶茹剜下,伤口狰狞,未曾经过处理,赤红的裂痕已经蔓延大半胸膛。
“传信给给大师兄……还有玉垒安王府。”
炼仙飞笺只需要半刻,而入了十一阶巅峰的刑环,眨眼之间便可越过整个魔界,魁梧人影从墨色中央一步踏出,刑环难得着了一身极尽奢华的红底金线暗纹广袖袍,袍摆边缘盘绣着蜿蜒跃动、生有九目的诡异图案。
煜煦焦急的问,养心丹只是止住了七可的血:“大师兄,有办法吗?”
刑环将一道至纯水灵气柔柔的缠上七可的伤口,抬眼看向煜煦,摇摇头:“没有,只能静养,到下一次化龙劫的时候——”
刑环停了一下,他在想如何措辞。
“会愈合吗?”煜煦问。
“当然不会,而且会更糟糕,每次重新褪鳞都会如剜肉剔骨一般疼痛,而且缺失一道的龙甲不一定能抵御下一次天劫。”有鳞兽族都会每隔固定时间褪一次鳞片,龙族是每隔百年,鳞片褪后会再生新鳞,护心鳞处是从一片褪掉长出两片,由此递增,愈生愈密,由此相比其他种族更能抵御雷劫。
刑环问道:“你传信给长安先生了吗?”他只能开些保养的方子。
“传了,但是侠长安有十年没有消息了,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煜煦说道,抬眼就是吐槽:“你穿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今天结婚呢。”刑环一身扎眼的红,他无奈摊手,今天可是魔族历法里上上的吉日。
“什么?结什么婚,不建议结婚。”想起上次他在魔界大闹一场也是有人结婚,这日子指定不是什么吉日。
刑环正为七可流转周天的水灵气,又建议道:“关于龙族的事情,你母亲是不是更清楚。”
“我也传信回北极天柜山了,但是还没有收到回信。”
幸好有当初那颗十品血丹,这才有命留到现在。刑环给了一个以靥莲为主材的药方,叹口气走了。
“神魂刚粘补上,弱得风吹就散。这药一天三次,喝上半年应该就能行动如常了。”
正厅寝阁,寒气被地火暖玉驱至角落,重纱垂地,隔绝了外界的探查。七可床前点着龙绡玉清香,整个屋子里充满了水灵气,显然是有一个聚灵阵在其中。聚魂明魄的鲛人灯无声燃烧,七可靠着煜煦坐起来,恢复了些气力:“梦儿呢?”
煜煦没有来的烦躁,“她没事,我派了两个本族的嬷嬷带着,明日教他们送双面镜来,你可以时时查看。”
“谢谢。”
“你在说什么?!”煜煦现在是真生气了,声音登时高了两度,他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平静下来。“你与我之间何必说谢,我就离开了……”
七可看着他猛然说道:“你离开了两百年。”
煜煦不忍心反驳:“那你也不该……”
七可接着他的话说道,带着大病未愈的微弱气音:“是我遇人不淑,但你也不该在离黄山大开杀戒。”
“但我不在乎,就是都杀了又如何?”
“煜煦,你不该是这样的。”七可直勾勾的盯着煜煦的眼睛,认真说道。
煜煦也同样看着他,沾着薄汗的卷发搭在消瘦的肩上,胸口的伤痕露着可怖的鲜红嫩肉。
他没有说出口,也没有回应七可的话,只是轻轻把人揽进怀里,只有真切的抱着他,才能消解差一点失去怀中人的空洞:“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如果晚到一会儿,就永远失去你了。我没有那么多朋友可以失去的。”
四百年来,尸山血海里走来,也只有他一人害怕煜煦手染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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