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宗泽微微一愣，目光落在数十米外那几座新坟上，心中涌起一股悲凉，不禁想起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潼关南倚华山群峰，东瞰豫西平原，地势险要，沟壑纵横，自古便是兵家必争的咽喉要地，素有“三秦锁钥”之称。过了潼关，便是陕西境内，潼关之外的难民已是这般凄惨，那关内的渭南、渭北等旱灾重灾区又该是何种景象，实在令人不敢想象。
宗泽心中暗叹，昨日接到皇城司送来的邸报，得知陛下已严惩蔡京一党，心中满是振奋。此刻，他满心期望能迅速控制陕西灾情，平息民变，好早日返回汴京，为朝廷效力。
“李虎，你即刻派人出潼关，入陕西探查消息。我们不在潼关城停留，今日能赶多远便赶多远。”宗泽神色凝重地吩咐道。
“遵命！”李虎领命而去，迅速安排妥当。宗泽登上马车，队伍继续前行，渐渐远去。只留下那几座孤坟，在寒风中默默伫立，几只老鸦在空中盘旋哀鸣，更添几分凄凉之意。
夜幕降临，众人终于穿过潼关，抵达位于潼关西北的潼关驿站。宗泽出示令牌和驿符后，众人得以入住。
房间内，李虎递上一条热气腾腾的毛巾，恭敬地说：“大人，您先擦擦脸，晚饭稍后便到。”
宗泽接过毛巾，敷在脸上，温热的气息让他疲惫的身躯感到一丝舒缓。突然，他神色一凛，沉声道：“不对，这座驿站大有蹊跷。”
李虎闻言，瞬间警觉，长刀出鞘，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问道：“大人，有何不妥？”
宗泽目光如炬，缓缓说道：“李虎，你可知这潼关驿站地处秦晋豫三省交界，乃是战略交通要冲，是进入关中的首座驿站。如此重要之地，按例应配备至少五十名驿卒，还有轿夫、马夫等数十人。可我们来时，站内却仅有寥寥数人，这情形实在异常。”
李虎心中一惊，恍然大悟道：“大人所言极是，我们出潼关后，这一路走来，十余里路竟未见到一个难民，这也太不正常了。”
“走，找驿长问个清楚！”宗泽果断起身。
片刻后，在驿站大堂内，宗泽端坐中央，李虎护卫身后，面前站着潼关驿站的驿长万丰。
“卑职潼关驿驿长万丰，拜见大人！”万丰恭敬行礼。
“起来，老夫有话问你。”宗泽面色冷峻，“这潼关驿站为何如此冷清？人员都到何处去了？”
万丰低头不语，宗泽见状，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万丰，你当知晓，延误文书传递，杖责八十；若是耽误军情，更是要诛三族。老夫再给你一次机会，如实招来！”
万丰吓得扑通一声跪地，颤抖着说：“大人，陕西大旱，百姓生计无着，附近根本抽不出驿夫，原本的驿卒也大多逃走了。大人，不止我这潼关驿站，整个陕西境内的驿站，至少有一半以上的驿卒逃亡，有的甚至十不存一啊。”
宗泽听完，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深知大宋驿站制度存在弊端，此前陛下已责令兵部彻查，但没想到情况竟如此严重。若是西北边境突发战事，驿站这般状况，后果不堪设想。虽说驿长难辞其咎，但根源还是在于朝廷对驿站管理不善，正如俗语所说，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
“为何从潼关到此处，一路不见难民踪迹？”宗泽正要追问，这时，派去打探消息的小旗彭春匆匆走进来。
“大人，卑职出潼关后，一路向西南探查了十数个村镇，发现难民都聚集在孟塬县城外。如今城门紧闭，卑职无法入城打探详情，但粗略估算，至少有五千余人。现场未见任何施救举措，据说每天都有数十人饿死。”彭春焦急地禀报。
宗泽猛地站起身来，眼中怒火熊熊燃烧，仿若要将这世间的不公与黑暗全部烧尽。在这寒冬时节，屋内尚且寒冷刺骨，城外难民的处境更是可想而知。朝廷既已着手赈灾，孟塬县城却紧闭城门，见死不救，实在令人发指。
“李虎，随老夫前往孟塬县城，老夫倒要看看，这孟塬知县是何等人物，竟敢如此行事！做好强行进城的准备！”宗泽语气坚决，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另外，派人持老夫手令前往华阴县，调三千潼关军前来，告诉他们，一个时辰内若到不了孟塬县城，老夫定不轻饶！”
“是！”李虎应了一声，一挥手，刚刚才休息片刻的皇城司卫士们立刻起身，眼中满是腾腾杀气。他们皆是热血男儿，一心报国，此刻听闻此等惨事，怎能不气愤填膺。
潼关驿站距孟塬县城不过十余里路，众人快马加鞭，只用了不到两刻钟便赶到。在火把的映照下，只见城外黑压压一片全是难民，他们相互拥挤着取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那一双双眼睛里，满是对生存的渴望和对未来的迷茫，仿若黑暗中闪烁的微弱星辰，令人揪心。
“吾乃皇城司低级军官李虎，奉陛下旨意护送钦差大臣宗泽大人入陕赈灾，路经孟塬县城，速速打开城门！”李虎的高喊声在夜空中回荡，仿佛一道希望的曙光，瞬间打破了城门外难民的沉闷与死寂。
起初，难民们先是一愣，随后人群渐渐热闹起来，最后竟如潮水般向宗泽等人涌来。李虎等人见状，长刀纷纷出鞘，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在火光的闪烁中，宗泽清晰地看到了难民们眼中那如饥似渴的求生欲望，那是对生的执着，对希望的期盼，如同一把把锐利的剑，刺痛着他的心。
“李虎，收刀！”宗泽低声喝令，随后大步向前，接过一个火把，高声说道：“诸位乡亲，老夫宗泽，是朝廷派来赈灾的。是老夫来迟了，让大家受苦了，实在愧疚！并非朝廷不顾百姓死活，实乃陕西部分官员欺上瞒下。陛下得知灾情后，已第一时间筹备赈灾事宜，第一批粮食不日便到。请大家相信朝廷，相信陛下！这潼关府之事，老夫今夜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还望乡亲们稍安勿躁。”
宗泽说完，城楼上许久才有了回应：“请大人出示官凭（委任书和身份证明），以便查验。”言罢，城楼上放下一个竹篮。
李虎和宗泽将官凭放入竹篮，过了约一刻钟，城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几名士兵迅速走出，随后城门又紧紧关闭。
“卑职孟塬县城巡检吴贵山，拜见宗大人，请大人随卑职进城！”吴贵山上前躬身行礼。
“吴巡检，为何不打开城门放百姓进去？”宗泽目光如炬，直逼吴贵山。
吴贵山苦笑一声，无奈地叹道：“大人，并非卑职不愿，实乃知县大人严令禁止，卑职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知县不许？哼！”宗泽冷哼一声，“本阁现在命令你，立即打开城门，放百姓进城，若有违抗，军法处置！”
“大人，不可啊，万万不可！”宗泽话音刚落，城门再度打开，一位头戴乌纱、身着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匆匆走出。
“下官孟塬县知县徐震，拜见宗大人！”徐震行礼后，急忙说道：“大人，这城门万万开不得啊！如今陕西境内多地发生叛乱，离此最近的不过几十里路。万一有叛军混入这万余难民中进城，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宗泽听后，冷笑一声，厉声喝道：“来人，将徐震拿下！打开城门，放百姓进城，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两名卫士立刻上前，如老鹰捉小鸡般抓住徐震的双臂，用力一踹，徐震便跪倒在地。吴贵山身后的守城士卒见状，刚要有所动作，李虎上前一步，大声喝道：“若敢妄动，以叛逆罪论处，诛九族！”
徐震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大人，下官冤枉啊！”
“冤枉？”宗泽上前两步，目光如刀，冷冷地盯着徐震，“你真以为本阁不知你为何如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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