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郭婉瑜也看到她了，因着有别人在，他没显出太多表情，只从眼神中露了两分喜意。卓氏先前一直对二媳妇有些看法，就不说她是个乡下姑娘，也不说王辰非要娶她一度闹得不大愉快，最要紧她早年还没了娘，这多少犯忌讳。王辰气运不大好，卓氏总想给他挑个福气厚点的媳妇，顶好是看着就白生生珠圆玉润那种。郭婉瑜倒是生了一身雪肤，却有些清瘦，看着福薄。不过这些个不满从今儿个都翻篇了，回来的路上卓氏就一直在想，她想到二媳妇说她从小就做这种梦，每回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老天爷就会警示她……这好啊，这可太好了！
像今儿，若不是她，二郎恐怕已经让同窗牵累被人打伤，哪能有幸躲过一劫？所以说千里姻缘一线牵，二郎当初一眼就瞧上她，那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媳妇有这等机缘，恐怕不是福薄命贱之人。
卓氏心里头可算通泰了，这两年家里总没什么好事，前面进门那个主意大，就会算计，看见什么都想往怀里搂。二媳妇气性倒是不错，也还勤快，以前觉得她出身差了对二郎没任何助益，眼下心境不同，卓氏看郭婉瑜满意了很多，觉得方方面面都还可以，性子是绵软了些，容易吃亏，好在还有她在旁边帮衬。
这么想着，卓氏难得给了郭婉瑜一个好脸色，问：“怎么站这里等？等多久了？”
“刚才动了会儿针线，看天色差不多，估摸该回来了我才出来看看，也是赶巧。娘路上辛苦了，相公也是。”
她看我出了些薄汗，就摸出手帕递过去，让擦擦，我进屋去，卸下书篓才伸手接过帕子，他拿着在额头上拭了拭，就这样都能嗅到手帕上的香气，味道很淡，那是婉瑜身上带的，同床时他闻到过。
我不经意想起同婉瑜独处时的种种，刚生出些许旖旎心思，就想到今日之事，他赶紧收心，将手帕叠好递还给婉瑜，而后开了书篓，从里取出个纸包和一斤肉。
看他将纸包和一斤肉一并递过来，婉瑜问这是什么。我说是桂花糕。郭婉瑜就没敢接，先看了婆婆一眼。
卓氏差点给她气着：“我什么没尝过还稀罕几块桂花糕？这是二郎买给你的，不收着看我干啥？”
婉瑜这才伸手接过来，那纸包不大，估摸只装了四小块，拿着没多少分量，闻着倒是香。她把桂花糕收进西屋，并把肉拿在手上准备进灶间忙活，却被婆婆卓氏叫住。
“儿媳妇，这回多亏你了。”
婉瑜顿住身形，问：“果真出事了吗？”
卓氏点头，她顺便又说了我，说都把托梦的事告诉他，他还想去帮忙，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把人拽住，“好在我不放心亲自跑了一趟，换个人去搞不好还犟不过他。”
“毕竟是同窗，赶上了也不好袖手旁观。”
“我懒得说你，反正你多想想我跟你爹，多想想你媳妇，你有个万一，我们怎么办？”
“娘……”
“你还知道我是你娘！娘说的你听不听？”
我看他板着个脸，站在旁边的婉瑜也是一脸担忧，他能怎么样？只得低头认错，保证说以后都以安全为先，答应绝不以身犯险。
婉瑜宽了心，进灶间熬粥去了。卓氏同我聊了几句，问了欠债被堵那人的情况，听我说完感慨道幸好没跟着掺和，这节骨眼伤了恐怕又要错过院考。又问他院考具体什么时候？还有多久？要准备些什么？出去考这一回大概要多少钱？
正说着，王父回家来了，听见他们母子两个攀谈的声音，他人还在院里就招呼起我：“二郎回来了吗？”
我从屋里出来，至屋檐下，喊爹。
父子两个还没好好说上话，吴氏告状来了。她把今儿个这一出原原本本同老头子说了，让好生训训老二，顾念同窗之情没错，总该量力而行，破案有衙门救命有大夫，你能做什么？
王父没想到他去地里忙活半天就错过这么多，听卓氏说完他还愣了会儿，才问是真的？有这种事？
“这么说二儿媳妇是咱们家的大功臣！”
“的确多亏了婉瑜，否则院考又该赶不上了。”
“今年院考，二郎你有把握吗？”
我应说只要不再出意外，能顺利考完，应该没什么问题。王父接着说到那这次考试费用要多少银子啊？我回答到我前些天写了一本话本拿到书店换银子，没想到掌柜的说我写的还不错，10银子买走了，还要抄书钱，今天也就买点吃的没用多少银子，考试费用应该够了。
这头王家父子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那头王大郎家闹起来了。
刚才他家小子在后头玩，贴墙根听到这头说话的声音，别的他没注意听清，只听到说桂花糕，就馋起来，回去吵着说要吃，却险些挨了揍。大郎媳妇垮着脸训他，他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说二叔都给二婶买，你不给我买！你是后娘！我是后娘养的！
后娘这个话，他也是听得多了捡着学的。先前大郎媳妇总是关上门看隔壁笑话，说老二还是金贵的读书人，不照样娶了个乡下土妞，那还是个后娘养的。
这会儿听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指着她说这种话，大郎媳妇傻眼了，回过神来捞起他狠狠两巴掌打在屁股蛋上。
“谁跟你说我是后娘？”
那孩子也才三四岁，还是玩泥巴的年纪，知道个什么？他屁股蛋上挨了两下，疼得厉害，一边挣扎一边哭嚎：“你这么凶你就是后娘！是后娘！”
大郎媳妇气得不轻，又狠打了他几下：“到底谁教的？你说不说？不说我这就打死你！”
“你教的！是你教的！你说‘他还是金贵的读书人，挑来拣去娶了个后娘养的’！”
这头动静那么大，人在灶屋的姜蜜都听见哭嚎声，别说王父他们。王父在同我说话，听到那边大孙子嚎个不停就招呼卓氏让她去看看，看大郎媳妇在搞什么。吴氏过去正好听到这句，她隔着门槛看着屋里头正在收拾人的大媳妇，脸色阴沉得很。
大郎媳妇也感觉跟前多了一片阴影，抬头一看，心凉了半截。
“您怎么来了娘？”
“我不能来？”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
“不是这意思？那你给我说说石头那话是什么意思？”
大郎媳妇干笑了一声，说：“我这不是正在问他？臭小子不知道上哪儿去学的怪话！”
“你教……”
石头正想说你教的，就被他娘捂了嘴。
卓氏猜也猜到这倒霉婆娘在背后编排什么，她剜了大郎媳妇一眼：“放着安生日子不过闹得家宅不宁的丧门星！前头那笔账我还没跟你清算，再让我听到这些我撕烂你的嘴。”
被婆婆这么骂，大郎媳妇脸色很不好看。
卓氏才懒得去照顾她的想法，问她听到没有，“听到不会吭一声？你当分出去过我就收拾不了你？我今儿个说要教训你他王大郎拦得住？你让他拦我一下！”
“娘啊，您这么说让媳妇怎么活？”
大郎媳妇正要哭，卓氏又堵了回去：“活不了那就别活！”
卓氏先前在镇上受了惊吓，正没地方发泄，大郎媳妇就撞上来，骂了她一通之后卓氏感觉好多了，回去粥都多喝了半碗。
当夜，王家东西两屋都关上门在说私房话。卓氏跟男人抱怨前头老大媳妇，说她要有郭婉瑜一半省心就阿弥陀佛，当初想着儿子过分老实娶个精明婆娘才能把日子操持起来，结果那个精明过头，进门就没安生过，除了算计还是算计。
“就她俩那德行，要是没我镇着老二一家铁定吃亏。想想老二从不跟哥哥计较，一直想着出人头地让全家都过好日子，他哥却让婆娘拐着同咱离了心，总觉得我们两个老东西是在刻薄他们供养小的，成天说些倒霉话，都不信老二有朝一日能出头，非要闹分家……我这会儿懒得同她计较，等有那一天，我儿考上秀才甚至更进一步，你看我怎么收拾她，非要她跪下给我磕头认错！”也不是懒得计较，还是王辰没考上，不到卓氏扬眉吐气的时候。
王父侧躺在床上，闭着眼听她念叨半天，看她念够了才说：“你也少说两句，睡吧。”卓氏翻了个身，睡不着，又说：“当初老三犟着要娶姜氏，我气得很，如今看来他眼光是不错。”
王父也还没睡着，可他深知自家婆娘是什么德行，没再接茬。卓氏说了好几句都没人理，就把嘴闭上了。
东屋这边很快没动静了，倒是西屋，木头打的架子床摇晃了半宿。我刚成亲又回学塾读书去了，他费了好多心思才把郭婉瑜娶进门，两人相处的时间却不多，每旬他才能归家一日，想媳妇时我就加倍努力读书，只盼着今年能考上秀才，之后就能进县学。
我心气不低，他不止想中秀才，以后还想考举人，中了举人就能接爹娘去城里过，还能让婉瑜坐下来享清福。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