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辰在淮安那十个月,京城家里都是闭门谢客的状态，直到夫妻两个归来，才有大人来往走动。海士谦却没有来,他在御前见过王辰了,两人还并排着走了段路，一道出宫来着。
海士谦客气问候了三两句,王辰答了,回身问他。
“瑾睿书读得如何？”
“劳大人挂念,那小子资质愚钝，比不得贵府两位公子。”
“你真衬得起父母给的这名，太谦虚了。”
“哪是谦虚，是实话啊。”
王辰笑道：“我小女儿雪莹常说她小海哥哥好,王伯彦王伯煊听了还吃醋了,这还不足以说明瑾睿出色？想想有一年没见着他，少年人长得快,一年一个样,倒是想不出他如今是什么样子。”
这些个大人说话从来都是点到为止,不需要挑明。
海士谦听懂了，说过两日带海瑾睿登门拜访，让他听听王大人教诲。
“我记得你在侍读的位置上坐了也有两年,该要升了？”
“其实是一年半,大人忘了？我是头年五六月升的。”
王辰想起来,他是前年冬调上漕运,任总督,是两年不假。海士谦是次年殿试结果出来，五六月里升的侍读，的确才一年半。哪怕评价好，只要没有破格提拔，他也要等下届殿试出结果的时候才能往上爬一爬，规矩是这么定的。
再一想，人在翰林院里带着要立功不容易。官场不好混啊。
王辰一恍惚想到他大哥大嫂还指望登科及第科举入仕带全家发达，哪怕登科及第生得聪慧这条路都很难。他们大哥石头不就辍学去写书了，他读书不是想造福百姓，也不是想要成为朝廷栋梁，很纯粹是为了发财然后带家里过好日子。既然已经发财了，那还读个屁。科举那条路就是千军万马挤着过独木桥，有几个能过去？
这段是他们大哥石头说的，话糙理不糙。
王辰一早也说过，只是想发财不一定当官，你当了官没准还害百姓，公服加身的人一定得有一些为国为民的想法，不能太自私了。
要说发财，只看正经来路，官老爷们能有多少进账？他外任之前远不及石头挣得多。
……
说着话，海士谦就发觉旁边没声了，看王辰好像在走神，他问：“大人想到什么？”
“不留神回忆起在翰林与那段光景。”
“翰林院里至今还有大人您的传说，庶常们都拿您当榜样看，想做第二个漕运总督王辰。”
“别说第二个，第三第四第五都能有，只要他们心里装着黎民百姓，踏踏实实为朝廷做事情。”
海士谦心想踏实做事情的不少，王大人只得一个。要有那番成就，不光要魄力毅力能力，还要相当的气运啊。
两人闲谈着，不知不觉走到宫门口，海士谦要回翰林院衙门去，他们拱手道了个别，各自上轿分两边走。
王辰回府就将过两日海士谦要带海瑾睿登门的消息告诉夫人郭婉瑜。海士谦回去得晚些，回去考校了大儿子的功课，觉得还满意，才告诉他：“你准备准备，过两天跟我去王家。”
海瑾睿一愣，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大，他收了收，问父亲是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
“要没事您怎么突然说要带我登门拜访？”
“这个啊……”海士谦笑道，“今日在御前见着王大人，聊了几句，正好提到你。”
“提儿子什么？”
“大人问你这一年学问做得如何。”
“父亲如何答的？”
海士谦反问他：“你认为为父当如何答？你来说说今年可有收获？”
海瑾睿想了很久，说他认为有的，无论书画都有长足进步。
“那倒是，水鸭子画得比头年好太多了。”
后来海士谦果真带海瑾睿上王家去做客，他递上拜帖，就让王府的管家请了进去，就在厅里见了王大人及王夫人，不多时王伯煊还带福妞过来一趟。小姑娘先给见礼，之后特别招呼了她小海哥哥，看她想跟海瑾睿说话，当众人面又不好开口，极怕当众失礼闹了笑话。郭婉瑜笑道：“就让王伯煊招呼瑾睿去，老爷跟海大人聊聊？”
王辰颔首。两个小的会意，从厅里退出去，这下福妞急了。
“我跟二哥一起招呼小海哥哥，行吗娘？”
“留你在这儿你也得嫌枯燥乏味，去吧。”
看小女儿快乐得要飞起来，她轻咳一声，福妞就规矩了。她规规矩矩从厅里出去，迈过门槛，到屋檐下才扭头找先出去的王伯煊他们。就看见小哥在旁边廊里站着，冲她招手。福妞绽开个灿烂笑颜，拢上桃粉色小披风小跑着就过去了。
“小哥真好，还等我呢。”
“知道你会跟来。”
福妞笑眼弯弯的，她看向旁边海瑾睿，亲亲热热喊他，又问：“都好久好久好久没见小海哥哥，在忙什么？”
海瑾睿说跟先生读书练字：“那雪莹妹妹你呢？”
“我啊，也练字了，还有学画画，我如今画的鸳鸯比头年好看很多，小海哥哥你想不想瞧一瞧呀？”
王伯煊突然感到多余，看他妹子就能把海瑾睿招呼好，都不用他在跟前杵着。就算这样，他还是坚强的挤在两人中间，没给两人任何单独相处的机会。
福妞果然还小，她那个喜欢单纯的很，根本没到想甩开别人单独同海瑾睿相处的地步。反正海瑾睿来这一趟，小姑娘很开心，他们一起玩了半天，等天色差不多海大人准备告辞，来找海瑾睿，福妞还舍不得他。
不过就算舍不得，她没闹着不让走，乖乖巧巧给人送出门去了。看她那样，王辰和郭婉瑜一起摇了摇头，老话没说错，女生外向。女儿家迟早要放出去，留不住哟。
海瑾睿跟王伯煊和他雪莹妹妹一起玩了半天，出了王家大门才想起来问他爹：“您说王大人问起儿子，让儿子准备准备跟您过来，我以为王大人要考校功课，来的时候还很紧张……”
这时候，父子两个已经上马车了，马车摇摇晃晃的跑起来，海士谦笑道：“考校功课？你又不是人家儿子，他做什么考你功课？”
海瑾睿：“……”
看自家小子一脸窘迫，海士谦还挤兑他了：“还是说，我儿想做王大人半个儿子吗？”
本来只有一点不好意思，这下变成很多点，海瑾睿还反过来提醒他爹说事关雪莹妹妹清誉，这种玩笑不应当开。
其实哪怕没明说，大人之间多少有默契，都在观望。海士谦也是想瞧瞧儿子的反应才臊他，结果反应很不错啊。
“为父说错了吗？瑾睿没这想法吗？”
“……”“左右您别再提。”
这种话，当然只能是父子私下交心说一说，谁敢拿出去讲？海大人是觉得照这个趋势，自家儿子很可能要高攀王大人爱女，对于王家女儿海士谦没有任何不满，他就是恐怕自己官阶太低，议亲时门不当户不对。
自家这个再有四个月就满八岁，王家小姐比他略小一点，才满七岁不久，真要结亲估摸也要再等个十年。以王大人的势头，那时候怎么都官拜一品了，一品大员府上独一个的女公子，勋贵世家说得，王府说得，包括皇子正妃她也担得起，真要同自家这个配起来，属低嫁。
海士谦看他儿子还是很好的，瑾睿品貌出众，天资才学同样不差，心性也可，估摸能有前程。还是家里拖了他后腿，当爹的本事不够。
海士谦计划让夫人暗地里准备起来，趁还有些年头慢慢把聘礼这些置办上，以后真要同王家接亲的话，他们这边聘礼肯定不能出少了，提前准备错不了。就算子女长大之后各自变了想法，最后没走到一块儿，娶别家女儿不也得抬聘礼去？总是能派上用场的。
父子两人各怀心思，回了海家，回去就见着等候在花厅的夫人以及他那两房妾。
几个女人闲谈来着，看他们回来赶紧问起去王家的情况。
海士谦略提了两句。
他夫人问海瑾睿同王伯煊相处好吗？“算算王二公子年纪也差不多，该进国子监了吧？他学问比他大哥如何？”
人家什么时候进国子监海瑾睿哪说得好？至于说学问：“应该是极好的，只是伯煊哥生性内敛，为人谦虚。”
“不奇怪，他父亲就是那样。王家小姐呢？可在府上？”
“也在。”
“她还认得你吗？还跟你亲近？”
“娘……您怎么也打趣儿子？”
两个姨娘没说什么，羡慕却是藏不住的。对于她们来说，王家那是极高的门第，海瑾睿却能同那家少爷相交，这是多大的脸面，多好的事！
海夫人问：“我记得王大人外任两载了，老爷您说过漕运上三年一任，期满就得换人去，这么说明年是王大人最后一年做漕运总督，之后又要调回来？你说皇上会指他去哪个衙门？”
海士谦端起热茶，吹开浮沫，呷了一口。
放下茶碗之后，才说：“皇上的想法不要去猜，也猜不中，夫人只要知道一点，作为最受倚重的臣子，王大人的明天皇上早就打算好了。他头年剿灭漕帮还大运河一片太平，今年听了八方建议定下一系列规矩，明年还会调整以及试运行。这一任功劳极大，按说早该领重赏，皇上却压下未发，等他一任期满必定会有大动作，估摸要加官进爵了。”
说到这里，海士谦停顿了下，过一会儿补了一句：“今年吏部尚书生了重病，是治好了，身体却垮了很多，就这两年将要告老。”
海夫人听了这话都坐不住了，蹭一下站起来：“老爷您是说王大人他……？”
“我是那么猜的，中不中等等看吧。”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