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郎就不是爹的儿子?你不会推给他?让他去跑腿你做大哥的在家里招呼客人不行?”
王大郎摇头:“说来说去你还是抠那几个钱。”
“是!我就是抠门!我抠门有什么不对?攒几个钱容易?你这么慷慨大方就不知道等我们石头跟虎子到岁数该送去开蒙的时候咱要是缺钱爹娘会不会帮忙?没钱的苦你还没吃够?手里没钱做什么不求人?”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王大郎总没法太过责怪他婆娘。
陈氏纵有百般不好,心里想的是他和石头跟虎子,抠抠搜搜也是为了这个家。
怪她吗?也不能全怪她。还是穷闹的,人穷志短。
王大郎心里那点火苗苗让陈氏几句话给浇熄了,他退了一步,说:“这回就不说了,以后有什么事我先同你商量成不?……你也别把钱攥那么紧,钱是死的,人是活的,为这种小事伤了兄弟情分不值。”
就算再怎么痛心那钱用都用了,也回不来,加上男人服软给她低了头,陈氏心里稍稍好受一点:“你说的,以后什么事都跟我商量,我点头你才能答应。”
“不说了,我早困了,睡吧。”王大郎准备脱衣服上床,不放心又提醒了一声,说这事已经过去,赶明到爹娘跟前别垮着个脸。
“还用你说?你都傻大方花了这钱,我不得在娘跟前卖个好?不然岂不是白糟蹋了?”
陈氏合计半宿,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她还没寻着机会表功,卓氏先一步找上大儿子,给他安排了个任务。
事情还得从王辰中秀才的消息传来当晚说起。
这晚不太平,不光王大郎夫妻吵了一通,郭婉瑜也有情况,她没跟人吵,她做梦了。
三更天,郭婉瑜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她已经尽量克制,还是将身畔男人闹醒了,我摸黑朝她那边看去,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郭婉瑜搭他身上的手都在抖,说没什么接着睡吧。
她声音很弱气,还带着不安,不像没事。我想了想,翻身下床,披上袄子将油灯点亮,他回头再看郭婉瑜,脸色果然惨白。我回到床上,揽她入怀问她是不是做噩梦了?
郭婉瑜点点头。
“梦见我?”郭婉瑜犹豫了下,又点点头。
“我怎么了?”
郭婉瑜将整张脸埋进我的胸膛,瓮声说:“先睡吧,天亮再讲,别闹得一整夜睡不好明儿个瞌睡连天。再说这事不是一两句话就说得清楚。”
郭婉瑜心知只要她开始讲后面就没法睡,想忍到天亮,结果后头这两个时辰还是没睡好。
她心里揣着事。
我也没好到哪儿去,不停在猜测这回又要怎么倒霉。本来觉得都考上秀才霉运也该去了,敢情还没完。漫长的一夜好不容易过去,鸡叫了一声,西屋这对夫妻就起床了。郭婉瑜去灶屋煮了个粥,粥上桌,她犹豫再三才起了个头,对吴氏说:“娘我昨晚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卓氏还沉浸在成为秀才娘的快乐之中,听到这话,差点把粥碗扔了。
“你说你昨晚做梦了?不太好?”
郭婉瑜迟疑片刻,换了个更准确的说法:“很不好。”
听到这话,王父也已经无心喝粥,他放下碗,问:“比上回呢?”
几人都知道他说的上回是指王辰那个曹姓同窗欠钱不还挨揍那事,郭婉瑜嘴里发苦,低声说:“比那严重。”
卓氏心都揪起来,让她说,别磨蹭了直接说。
郭婉瑜尽量委婉的将昨晚梦见的内容讲述了一遍,大概就是家里摆席,来了很多人吃,这种场合当然少不了郭婉瑜她爹,郭父作为王辰的老丈人,表现得很高兴,坐在主桌多喝了两碗酒。吃好喝好客人陆续就散了,几个女眷在帮着收拾,其他人排队告辞,郭父也说要回去,他喝多了,做女婿的就去送人。郭父边走边和王辰说这说那,说高兴了还手舞足蹈几下,王辰比起乡下庄稼汉身板还是脆了点,没扶得稳当,两人一块儿摔了,直接从田埂上栽进下面田里,从这儿开始,梦里就很混乱,一会儿哭,一会儿吵,边吵边推攘,后来好像还打死人摆了灵堂……这已经是冬月,离年关不远了,说这些委实不吉利,姜蜜好几回差点说不下去,亏得我握着她的手鼓励她。
待她说完,屋里死寂一片。
最先出声的是卓氏,说:“昨个儿自家人吃过饭了,不然别摆酒?”
王父不同意:“村里多少人看着,这么大喜事不摆不行,再说我昨个儿把话都甩出去了,说过几天请客让他们都来。”
“那怎么办?要摆酒就不能不请亲家公,亲家公来了咱还能拦着不给喝?真这么干让别人怎么看?”
王父也在琢磨,琢磨半晌得出的结论是,席面要开,人要请,酒也得给人喝,“到那天他要是喝醉了,咱们留他歇会儿,等酒醒了再把人送回去。”
“万一他喝醉了犟着非要走呢?总不能把人捆起来。”
王父想了又想,准备做两手安排,亲家要是喝醉了最好别急着走,假如他一定要走,让大郎去送。我扶不住他,大郎那么壮实,总没问题。还不放心就把我也添上,他两兄弟架不稳一个?那趁早别种地了。
卓氏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心想让大郎和我一起去送确实比我一个人靠谱,就点点头:“回头我跟他们说去。”
王家准备摆席,定好日子之后,我亲自去大杨村请他丈人。同村的乡亲则是王父请的,卓氏将大郎,我叫到跟前,给他们安排活,让他俩回去告诉媳妇到那天早点来帮忙,交代他俩去借桌椅碗筷,重点提到那天不要沾酒,陪亲朋喝酒的活就交给老头子和我,他俩要负责把喝多了走不稳当的客人送回去,馋酒也等送完回来再喝……
当儿子的感觉老娘想得太多,可卓氏这么安排了,说他们爹也同意,大郎和我就没道理反驳,他俩相继应承下来。
将老娘说的记住了之后,他俩回了自个儿家。
大郎媳妇立刻迎上前,问:“娘喊你去做什么?是不是为摆酒的事?”
“没错。”
“要咱们出钱出力??”
“不出钱,娘让你早点去帮忙。”
大郎媳妇没听明白:“要我帮忙,找你过去干啥?”
“娘让我和二郎去借桌椅碗筷,还让我们到那天别喝酒,喝多了没人送客。”
大郎媳妇都惊呆了。
家里摆席不让她男人喝酒?????
理由还那么扯,说喝醉了没人送客。
“你说我抠门,娘可比我吝啬多了,二郎中秀才家里摆酒不让你们喝!这种事我听都没听过!说出去能笑死人!”
王大郎赶紧解释:“你想岔了,娘不是想省钱,娘说了我们兄弟要是馋酒等送完客回来再好好喝。”
“就你信!你回来娘只会让你帮忙收拾,让你把桌椅碗筷还回去,都完事了让你走,还喝个屁!你别听娘的,到那天该喝就喝,多喝两碗才够本,喝到肚子里娘总不能让你吐出来。既是给二郎请的客,送客轮不到咱。”
王大郎听得直皱眉,心里不同意婆娘说的,又不想跟她吵,索性就闭嘴了。
少说两句,听娘安排就成。
这头大郎媳妇在心里合计,看那天去帮忙的时候怎么能搂点回来,又想着娘难得大方一回,得多吃点。总体来说,陈氏虽然因为打酒的事郁闷了两天,想着有机会能吃回来,她也不是太难受。
真正难受的是郭婉瑜那后娘。
我亲自去的大杨村,告诉郭父他中了秀才,跟着说到家里要摆酒宴客,郭父听说这事非常高兴,哪怕他没多心疼郭婉瑜,能有个秀才女婿在他看来也是大喜事。郭父连声答应,拉着我说了会儿话,问他好些问题,还想留他吃饭。
郭父高兴了,等我离开之后还对儿子说,让他多和姐夫亲近,没坏处。
郭婉瑜她后娘在边上,脸上强撑着笑,心里万分难受,藏在袖子里的手攥得死紧。想到算命的说郭婉瑜命好,以后出门有车轿代步,回家有奴仆伺候……她可不是命好?王二郎连着倒霉好多年,她嫁过去竟然就中秀才了!
算命的说准了。
想想算命的还说过什么?
说她哪里都好,唯独一点,不利兄弟,她和兄弟之间只能好一人。
想到这儿,后娘都快站不稳当,要背过气了。
这咋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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