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女子嫁了最心仪之人,而两个男子娶得都不是心爱之人。作为旁观者,我看得清楚,却也深知,此局,无解。
隆冬十月,皇帝驾崩,太子登基,封萧栀柔为后。
同年,沈将军府嫡女和医馆儿子的私定终身的传闻响彻京城。
父亲为我比武招亲,都是世家勋贵子弟。当浮棐站上台子的时候,父亲和哥哥瞪大了双眼,台下人也都指指点点的笑话他一个医馆大夫,竟然妄想染指将军嫡女。
我让父亲停止这些闹剧,父亲和哥哥这次却一致的默契。
我在台上急得打转,他一个大夫,手无缚鸡之力,要是被这些武夫打伤了可如何是好?
浮棐在台上笨拙的躲避着那些人拳脚,白净的脸上很快就一块青一块紫的肿了起来,他被打倒又站起来,一副誓死不屈的样子。
我不顾哥哥阻拦,跑进台子,拉着他跪在父亲面前,自请逐出沈氏族谱。
父亲震怒,拂袖而去。
我在沈氏祠堂跪了一日一夜,第二日,就昏了过去,醒来时,母亲和哥哥陪在我身边。
母亲一个劲的抹泪,哥哥也劝我:门第相差过大,你这身子骨,从小娇养着长大,怎么能受得住寒门风雪,难道为了一个男人,就要抛却家族不顾吗?
我跪下求母亲:勋贵世家多是内斗算计,我不愿与不爱之人在四方墙里内耗一生,悬壶济世是我一生的梦想,我想和浮棐走遍天下,尝遍百草。
父亲耐不住我的恳求,最终答应了这门亲事。
广袤山河,我和浮棐游走民间,行医救人,尝遍百草,并将途中所遇疑难顽症编成书册。
大旱三年期间,书册广泛印发,一时间,我们夫妇在民间名声大噪。
云苓来看我时,摸着和我一样的孕肚,她依然容貌娇美,眉宇间却再也没有少女时的爽朗明媚。
彼时,陆广白已擢升宰相,她亦是宰相夫人。
云苓忧心忡忡,我与她一道,去护国寺祈福。
她虔诚跪拜:信女愿一生食素,只求天降甘露,泽披苍生。
我记得,她最讨厌下雨天,以前还嚷嚷着要废了雨神。
我扶她起身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墙角处闪过一抹明黄色的衣角。
我突然想起年少时,他也是这般,站在墙角处,默默看他的心上人,从来不敢上前。
如今时光境迁,尘埃落定许久,他竟然,还未放下。
我们出门时,见到了如今贵为皇后的萧栀柔,她被人扶着,一身凤袍衬得她雍容华贵,我看向她摸着的孕肚,我估摸着,我们三人临盆的时辰差不了太多。
她看了我们两个一眼,眼神里全是高位者的倨傲,我和云苓朝她行礼,她没有出声,示意身边的侍女让我们退下。
我临盆那日,天降甘霖,云苓和皇后也是同一日生产。
皇后生的是个男孩,久旱逢甘霖,龙颜大悦,即日册封为太子,云苓生的是个女孩,皇帝随即册封为太子妃。
民间口口相传皇家喜事,我突然想起来,云苓那时摸着她的肚子说:如果是个女孩,我希望她活得自由自在,不似她一般。
浮棐抱着我说:浮生三千,吾唯悦卿,我们的女儿就叫浮生可好?
我皱着眉头说:总觉得像个男孩的名字。转头看她布灵布灵的大眼睛,不哭也不闹,觉得阿生这个名字,也甚好!
启国十五年。父亲获罪,连同哥哥,一起被葬在边疆,沈府仅留下妇孺,还有哥哥八岁的孩儿南星。
昔日名胜京城的将军府,一夜之间,人丁凋零。
朝廷时局明朗,边疆安稳,已经不需要一个名扬天下的镇国将军和将军府,父亲一生忠诚耿直,朝堂里又没有结党朋羽,所以,一张轻飘飘的伪造勾结的书信,便要了他和哥哥的命。
我曾经休书劝过父亲,请他急流勇退,告老还乡,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父亲一意孤行,言曾与先帝有过契约,有生之年,戮力上国,流惠下民。
浮棐收拾行囊,说从此以后隐姓埋名,再不问世事。
我看着熟睡的阿生,明日便是她七岁的生辰。
我按下浮棐的手,环抱他的腰,轻声说:今生遇到夫君,和你游历天下,悬壶济世,还有了阿生,也算真真做了回自己,此生再没有遗憾。
他抱我抱得很紧,好像一撒手,我就没有了。
我将头往他的怀里埋了埋,接着说:阿棐,我生于世家,从小得父兄爱护,得家族庇护,没被世家的身份困住,父亲当年疼惜我,不曾从沈氏族谱除名,我从来没有真正为家族做过什么,南星是哥哥唯一的骨肉,也是沈氏唯一的血脉,我必须要留住他。
我出门时,阿生吃着面。我抚着她的头发问:阿生想要什么生辰礼啊?
她托着脑袋想了半天,脆生生的说:阿娘想送我什么样的生辰礼啊?
我看见浮棐红了眼眶,连忙撇过脸去,说:那就兔子灯吧。阿娘一会儿就去买给你,阿生要好好听爹爹的话啊!
临走时,我握着浮棐的手,逼着她发誓:不要让阿生知道我的身份,你也不要活在仇恨里。
我再见萧栀柔时,她坐在高位上,遥遥看着我,许是宫庭锁事太多,大大小小都要经过她,她苍老了许多。
你说有东西要给本宫?她浅浅的饮了口茶,并屏退了身边众人。
我将信交给她,她看了里面的内容,眼神流转,晦暗不明。
然后将信烧了。她转过身来问我:沈府已然定罪,你信里的这些,皇上不足以动萧府,也定不了父亲的罪。
我轻轻嗤笑:狡兔死,良狗烹。帝后难不成真如民间传闻,恩爱不疑吗?
这句话明显刺中了萧栀柔的心,她一瞬间涨红了脸。
我继续说:皇后主持中宫多年,更应该知道,两边押宝,说不定最后会落个两边都失的结果。
萧栀柔没再犹豫,问我:你想要什么?
我也不想跟她打太极,便直接说:我要沈南星平安活着。
萧栀柔叫人端上来酒,附在我的耳边说:好,我答应你。
随后又高声说:沈氏若清,妄揣圣意,惑世欺名,陛下龙恩,特赐圣酒。
云苓带着太后赶到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力气说话,拼着最后的一点力气,我将手上的镯子交到云苓手里。
我这一生,没有遗憾。
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不能陪阿生长大,她的生辰,没有给她送一盏兔子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