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十七分,林婉儿的指甲在掌心里掐出月牙形的红痕。
电脑屏幕的蓝光像把钝刀,割得她眼底生疼。
邮箱提示音又响了一声,这次是系统提醒:“未读邮件已保存至草稿箱,是否需要自动转发至紧急联系人?”
她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
林小川趴在她背上数雨珠,说等他长大要当篮球明星,给姐姐买会发光的球鞋。
后来救护车的鸣笛盖过了他的话,她只记得弟弟冰凉的手攥着她校服拉链,指甲缝里还沾着撞碎的玻璃渣。
“小川。”她对着屏幕轻声唤了一句,鼠标终于点了下去。
视频加载的进度条爬得很慢,林婉儿的膝盖抵着桌沿,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骨头上的闷响。
画面刚跳出时她以为是重影——实验室白墙前站着个穿病号服的男人,侧脸轮廓和萧夜羽像被同一把刻刀削出来的,连眉骨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啪嗒。”咖啡杯砸在地毯上,褐色液体晕开一片污渍。
林婉儿的指尖死死抠住桌角,指节泛白如骨。
视频里的男人被医护人员按住手臂,针管扎进静脉时他突然转头,模糊的镜头里,那双眼睛和萧夜羽在比赛最后一秒绝杀时的眼神重叠了。
“这不是复制……”她的声音发颤,抓起手机的手在抖,“而是亲缘关系。”
训练馆的淋浴间还淌着水声。
萧夜羽擦着头发推开门,手机在更衣柜里震得发烫——林婉儿连打了七个未接来电,最后一条消息是:“立刻来我办公室,带体检报告。”
他套上运动服的动作顿了顿。
三天前发布会那个母亲的脸突然浮上来,她当时凑近他耳边说的话也跟着涌出来:“你和我儿子,连耳后那颗痣的位置都一样。”
推开林婉儿办公室的刹那,萧夜羽闻到了浓重的咖啡味。
林婉儿正站在投影仪前,幕布上是放大的视频截图,那个男人耳后有颗浅褐色的痣——和他自己对着镜子刮胡子时总不小心刮破的位置,分毫不差。
“李医生半小时前到的。”林婉儿递来平板,屏幕上是两张DNA比对图,“他说需要你之前存的血样。”
门被敲响时,萧夜羽正盯着自己手背上凸起的静脉。
李医生穿着白大褂走进来,怀里抱着个银色密码箱,镜片上还沾着雾气,显然是从医院直接赶过来的。
他把一沓检测报告拍在桌上,钢笔尖重重戳在“99.78%”的亲缘关系数值上:“你们是亲兄弟。”
萧夜羽的后槽牙咬得发疼。
三年前断腿时的钝痛突然涌上来,那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恢复速度异于常人;去年体检时骨密度报告被李医生锁进抽屉,说“需要进一步研究”;还有系统偶尔弹出的“基因适配度提升”提示——原来都是线索。
“而且。”李医生推了推眼镜,密码箱“咔嗒”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放着泛黄的档案袋,“他的检测记录里有‘凤凰计划-02’的编号。夜羽,你是01。”
办公室的挂钟敲响六点。
刘教练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手里攥着张卷边的旧报纸。
他没打招呼,直接把报纸拍在检测报告上,头版标题被咖啡渍晕开一半:“XX孤儿院突发大火七名孤儿失踪”。
“十年前的事了。”刘教练的手指划过照片里模糊的孩子们,停在最前排一个穿蓝白条纹衫的男孩脸上,“当时我带队去那附近打友谊赛,见过这孩子。他总蹲在围墙外看我们训练,眼神跟你现在一模一样——像要把篮球吃进肚子里。”
萧夜羽的手指抚过报纸上的照片。
男孩的耳后,隐约有颗浅褐色的痣。
“如果他没死……”刘教练扯松领带,喉结动了动,“那他现在,可能就在看着我们。”
办公室陷入沉默。
窗外的晨光透过百叶窗,在萧夜羽脸上割出明暗相间的纹路。
他突然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转身时撞翻了椅子:“我去调孤儿院的旧监控。”
“等等。”林婉儿叫住他,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开个对话框,“陈哥半小时前回消息了,他说瑞士那边的暗网论坛有新动向,关于‘凤凰计划幸存者’的交易帖。”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陈经纪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西装裤脚沾着星点泥渍,手里晃着车钥匙:“我刚联系了在日内瓦的线人,当年负责凤凰计划的实验室主管,上周出现在苏黎世的私人诊所。”他冲萧夜羽挑了下眉,“要查你弟弟的下落,得先把这团乱麻的线头找出来。”
萧夜羽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是系统新弹出的提示:“检测到未知基因序列,是否启动深度扫描?”
他盯着屏幕看了三秒,按下关机键。
“先查孤儿院火灾的档案。”他转身走向电梯,声音里带着股冷硬的锐度,“我要知道,当年是谁把我们推进实验室的。”
陈经纪人摸出钢笔在便签上快速写了几个号码,递给林婉儿时眨了下眼:“我让香港的兄弟调当年的消防记录,两小时内发到你邮箱。”他看了眼手表,转身时西装下摆扬起,“顺便让瑞士的线人盯紧那个论坛,最近有几笔大额转账,对方可能急着销赃。”
电梯门在萧夜羽身后合上。
林婉儿望着他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内侧——那里贴着张泛黄的照片,是她和林小川在幼儿园的合影。
李医生开始收拾桌上的检测报告,突然顿住:“夜羽的体检报告里,骨龄比实际年龄小两岁。”他抬头看向林婉儿,“那个男孩,如果还活着,现在应该和夜羽同岁。”
刘教练把旧报纸叠成方块,放进公文包时突然说:“当年火灾后,有目击者说看见辆黑色商务车从后门开走,车牌是瑞士领事馆的。”
林婉儿的手机在此时震动。
她点开陈经纪人刚发来的消息:“瑞士线人说,论坛里有人在卖‘完美基因样本’,标价五千万美元,附带一段未公开的实验视频。”
她抬头看向窗外。
晨光里,萧夜羽的车已经开出停车场,尾灯像两颗发红的血珠,消失在街道尽头。
办公室的挂钟敲响七点。
林婉儿摸出蓝牙耳机戴上,对着空气说:“陈哥,启动B级情报网,重点查瑞士领事馆十年前的车辆调度记录。”她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悬,最终按下萧夜羽的号码,“还有,告诉夜羽……让他小心,卖基因样本的人,可能已经盯上我们了。”陈经纪人的钢笔尖在牛皮纸文件上划出沙沙声。
他办公室的落地灯调成了冷白色,照得茶几上摊开的暗网交易记录泛着青灰。
手机在他肘边震了十七次,最后一通来自日内瓦线人时,他突然捏断了笔帽——深棕墨水溅在凤凰计划幸存者的关键词上,像朵狰狞的花。
找到了。他对着免提吐出这三个字时,萧夜羽正蹲在训练馆角落擦护膝。
运动手环的提示音混着篮球砸地的闷响,他抬头时额发还滴着汗,眼尾的红痕未褪——刚加练了二十组三分球。
林婉儿的视频通话几乎同时切进来。
她身后是公司的茶水间,咖啡机还在嗡鸣,她却像没听见似的,指尖掐着手机边缘:陈哥?
国际体育交流计划的青年队名单。陈经纪人把扫描件推到摄像头前,纸张摩擦声刺得人耳膜发疼,化名陆晨,上个月刚代表希腊乙级联赛青年队打了三场。他喉结动了动,线人说他训练时总盯着篮筐发呆,像在找什么...
萧夜羽的护膝啪嗒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时,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那是每次比赛前感知到危险的直觉。
三年前系统第一次提示基因适配度时,他也有过这种麻痒。地址。他声音发哑。
雅典郊外的圣托里尼训练基地。陈经纪人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闪过冷光,我让人伪造了亚洲篮球发展基金会的考察函,明早十点的航班。
林婉儿突然按住摄像头。
视频里的画面晃了晃,变成她泛红的眼尾:夜羽,瑞士线人说论坛里那个卖家昨天登录了IP,定位在雅典。她吸了吸鼻子,可能......
我必须去。萧夜羽打断她。
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运动服下的肌肉绷成线条,三年前断腿时系统说基因修复加速,去年李医生锁起的骨密度报告,还有那个母亲说的耳后痣——他的手指重重敲在手机屏幕上,陆晨的证件照被震得模糊,这些线索都在说,他和我一样,是被人按在手术台上的。
刘教练的声音突然从背景音里冒出来:我让希腊的老队友盯着基地安保了,他们最近换了三波巡逻队。电话那头传来翻报纸的哗啦声,当年孤儿院火灾后开走的黑车,瑞士领事馆的车牌尾数是713——圣托里尼基地的投资方,刚好是瑞士的凤凰生物科技。
李医生的白大褂影子掠过镜头。
他举着平板凑近,基因比对图上的99.78%被放大成血红色:夜羽,你骨龄偏小两岁的问题,陆晨的体检报告里也有。他推眼镜的动作顿了顿,这不是自然生长......是实验留下的痕迹。
萧夜羽的指甲陷进掌心。
他想起三天前发布会那个母亲,她攥着他手腕时的力气大得惊人:我儿子十四岁时被人带走,说要培养完美运动员。当时他只当是狂热粉丝,现在才明白,那是母亲在找另一个Y-001。
我今晚收拾行李。他扯松领口,喉结滚动,林婉儿,帮我准备两套训练服,要藏录音笔的那种。
林婉儿没说话。
视频里她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蓝光映得她眼窝发青。
等萧夜羽挂断电话,她才对着空气说:陈哥,把雅典所有私立医院的烧伤科记录调出来——当年孤儿院火灾,可能有人用医疗档案做掩护。
出发前夜的月光很亮。
萧夜羽躺在酒店床上,天花板上的阴影像团乱麻。
他盯着床头灯投下的光晕,迷迷糊糊要睡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消毒水的气味先涌进来。
他站在白色实验室里,头顶的无影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穿白大褂的人举着针管靠近,金属反光里,他看见自己手臂上的蓝色编号:Y-001。
你不是唯一的希望。机械合成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电流杂音,Y-002已经觉醒。
萧夜羽想跑,却发现双脚被固定在地面。
他看见玻璃幕墙外有个身影,背对着他,耳后有颗浅褐色的痣。
那人突然转头,面容在阴影里模糊不清,却和视频里的男人、报纸上的男孩、发布会的母亲的儿子——全部重叠。
哥——
他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睡衣。
床头柜上的手机亮着,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
窗外的梧桐叶在风里沙沙响,他却听见记忆里从未有过的声音:弟弟的、带着奶音的、喊他哥的声音。
系统。他哑着嗓子唤了一声。
手机屏幕亮起,系统提示安静地躺在那里:检测到未知基因共鸣,建议启动深度扫描。
他没点。
手指悬在关机键上,最后轻轻按了按屏幕上的提示——像在安抚什么。
雅典的天空飘着薄云。
林婉儿站在值机柜台前,护照在指尖敲出规律的节奏。
她的蓝牙耳机里还响着陈经纪人的叮嘱:到了先去酒店,别直接接触陆晨......
婉儿?萧夜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换了件藏青POLO衫,背着运动包,看起来像普通的篮球教练。
林婉儿转身时,他鬓角的碎发被风掀起,露出耳后那颗浅褐色的痣。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她摸出来,匿名短信的内容刺得瞳孔收缩:别去找他,否则你们都会成为目标。
萧夜羽已经走到安检口,回头冲她招手。
阳光穿过玻璃穹顶,在他肩头镀了层金边。
林婉儿望着他的背影,手指把手机攥得发烫。
短信提示音还在回响,她突然想起十年前弟弟被推进救护车时,也是这样的阳光——照得消毒水味更浓了。
婉儿?萧夜羽又喊了一声,眉峰微挑。
她张了张嘴,最终把手机塞进包里。
登机广播开始催促,萧夜羽的背影融进人流里。
林婉儿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包带内侧——那里缝着弟弟幼儿园时的姓名贴,边角已经磨得发白。
飞机在跑道上加速时,林婉儿的手机再次震动。
她点开陈经纪人刚发来的定位,圣托里尼训练基地的卫星图上,有个红点在深夜的篮球馆里移动。
备注写着:23:17,陆晨独自加练,投篮动作和你一模一样。
她望向窗外,云层下的雅典越来越小。
手机屏幕的冷光里,匿名短信的发件人地址缓缓浮现——是瑞士的号码,尾数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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