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家人终于都坐到饭桌前了。
“庆祝这两个小孩终于高考完了,碰杯。”飘飘爸发表了饮酒祝词,举起了酒杯。
“碰杯!”每个人都举杯碰了一下。
这是钟亦忧第一次喝酒。他首先想到的是不记得什么时候的电视上看到的一个喝红酒的画面,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举起高脚杯放到鼻子前,闭着眼闻了一下,一副香气沁人的样子。接着举到眼前,开眼看着红酒,手还晃了几下酒杯,深红色的酒水在杯子里打了几个转又平静下来。男人这才把酒杯放到嘴边,眼睛却又闭上了,终于举起轻饮一口,一脸享受的样子。然后又放到眼前晃几下,开眼看着剩下的红酒打转,仿佛必须经历这样的仪式眼睛才能睁开。
钟亦忧学起了这个男人,举起杯子闻了一下,是有股淡淡的葡萄香。不过接着他并没有晃起酒杯来,他觉得这动作太造作了,直接就喝了一口,然后他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头。
这味道他觉得怎么算都不能算好喝,一进口就是一股酸涩,和前一秒闻到的葡萄香简直不是同一个事物。酸涩往下过喉咙后又有一股他未曾尝到过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他觉得这应该就是酒味。酒味也跟着下肚了,然后一阵温热的感觉从胃部开始往上升,直冲头顶。
他转头看了一下飘飘,飘飘拿着空酒杯也在看着他,轻笑着说了一句“夸张吗你”,然后把空酒杯伸出去说:“好喝,我还要。”
“叫你别喝了……就这些啊不能加了”飘飘妈嘴上这么说手里却拿起酒瓶给她添了小半杯。
“没事,也是活血的,可以喝一点。”江竹枫在一旁帮飘飘说话。
“你真觉得好喝啊?”钟亦忧问她。
“还好啊,有点回甘的感觉。”飘飘放下酒杯,开始夹菜。
“奖励你们一人一个鸡腿,这可是你妈最拿手的白斩鸡。”赵玲把两个鸡腿夹到了他们碗里。
“你还说,差点被你搞砸了。”江竹枫笑着说。
“我哪里懂!我都十几年没做过了。”赵玲回头和她争了一句。这边叶永利又举起酒杯了。
觥筹交错几次,飘飘和钟亦忧的酒已经喝完换上了果汁。喝了几次后,钟亦忧慢慢开始习惯酒味,也不觉得有那么难喝了。
父母们终究还是问到了分数,飘飘如实汇报,赵玲有点在意她的化学,然后飘飘浅描淡写一句“上午我肚子疼影响了,你让我不要吃药的。”让她无言以对。
“可以啦,两个都上一本线了,亦优英语进步不小,都上三位数了,飘飘的功劳。”江竹枫在一旁笑着打圆场。
“我们决定了,这个分省理工报不了什么好专业,我们要报林大,林学。”飘飘拿起果汁喝了一口。
“嗯,我听从飘飘姐安排。”钟亦忧赶紧附和。
“林学?”赵玲转头问江竹枫,“学什么的?你知道吗?以后做什么工作?”
“不懂,没了解过,林业局林场那些?你们认识有人吗?”江竹枫反问,然后三位家长叽里呱啦拉关系了一会,想起有个同学在林业局,便决定明天打电话去问一下了解情况,钟亦忧飘飘默不作声低头吃饭。
边吃边聊,愉快的家庭聚餐到七点钟结束了,家长们坐到沙发上看着电视边聊天,同时命令俩小孩收拾残局,钟亦忧百般不愿,却又不敢违抗老母亲,只能跟着飘飘拣起碗来。
“平时你不洗碗吗?”飘飘一边收拾一边问他。
“没有,都是老江一手包办的。”钟亦忧叠起几个碗,还想再叠一个,原先几个便摇晃起来,他只能两手扶着拿进厨房。
“你也太幸福了,初中开始就都是我洗碗了。”飘飘语气中满是羡慕。
“你一个女孩子,就洗个碗怎么了,又不是让你煮饭,我还没让你做其他呢。”赵玲听到飘飘在嘟哝,歪个头冲着飘飘说。
“你看看我这手还像是十几岁的手嘛,都比钟亦忧的还皱,我现在天天都要擦护手霜了。”飘飘伸个手出来笑着驳斥赵玲。
“会洗碗就行啦,现在都是流行男人下厨房,钟亦忧你几时开始学?飘飘读完大学就可以嫁人了。”江竹枫开始添油加醋,飘飘爸妈在那里笑个不停。
钟亦忧听到老母亲话风不对赶紧把她打住:“今天席子我丢宿舍不要了,有点破了而且家里也用不上。”
“丢吧丢吧。”江竹枫应了一句,然后三个大人又聊起其他去了,钟亦忧呼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飘飘,她没事一样开始洗碗了。
收拾完种种,他们便慢悠悠地出门了,大人们又约了个工友来一起打牌,没空招呼他们。
“其实我也还不懂读这个林学出来做什么工作,不过既然这个专业还开着,每年还招这么多人,那就意味着还是有出路的是不是。”出了门他们往钟亦忧家走去,走了一会飘飘说。
“是不是要去山里种树啊,到时我的飘飘姐会不会变成个农民工夫娘?”离开大人的约束,钟亦忧开始调侃起来,果不其然,说完巴掌就抡到背上了。
“切,你去吧,我是指挥你的办公室OL。”飘飘也笑了起来。
钟亦忧拿了车再走到巷口,陈维明正蹲在门口,而且手里竟然还夹着半根烟,飘飘远远看到就“咦惹”起来。
“你怎么都抽起烟来了?还在家门口,胆子好大。”走进了飘飘马上问他。
“我爸赏我的,我们家终于出个大学生了,他都开心得喝高了。”陈维明把半截烟丢地上踩灭,然后骑上了车。骑了几步他又转头问钟亦忧:“想不想尝一下?我口袋还有半包。”
没等钟亦忧回答飘飘先开口了:“你死开!别带坏人!钟亦忧我跟你说你可千万不要想碰这东西!”
“我不要,没这兴趣。”钟亦忧这才开口。
陈维明哈哈了两声,又跟飘飘说:“看把你紧张的,我就随口问一声,这么快就管教上了。”
钟亦忧把车往陈维明靠,然后他就听到了结实的一声和陈维明的嚎叫。
“这配合,也太默契了。”陈维明伸出个手揉了揉被拍的后背,“不愧是两个一本生。”
“你又懂?”钟亦忧记得他和飘飘的估分只告诉过同桌覃双而已。
“你们跑太快,下午我被张晓怡抓来收试卷了,我看了好多人的。”陈维明恢复正常了。
“谁最高?”飘飘问。
“我不确定,我只收了两组人的,有3个上600,最高630吧,不是沈就是秦,不记得了。”陈维明说。
“那你呢?”钟亦忧问。
“440,我就说我专科随便挑了。”陈维明春风得意。
盛夏的晚八点落日余晖尚在,东边的星星已经升起,西边却还留有淡淡的一丝桔红。街边的路灯已然悉数亮起,寂寥的街上一路拉过他们三人两车的影子,和一阵阵的欢声笑语。
大自然就在县高去往江边的半路,这是一家县内知名的夜市大排档。
他们去到的时候班上的同学已经到了十来个,他们在大厅把七八张方桌拼成了一张长长的桌子,上面已经摆了一些花生瓜子。
“旁边两个厢也是我们的,想唱歌可以在里面。”看到他们走进来,张晓怡招呼了一下。
“走趁人少去唱一会。”飘飘拖着钟亦忧就进了一个包厢,陈维明也跟着进去了。
三个人唱了几首,人开始多了起来,包厢里逐渐被女生占领,钟亦忧和陈维明退了出去。
大厅的长桌上已经摆了很多烧烤啤酒,大家都已成年,可以喝酒了。男生们三五成群地在聊天、玩牌、玩骰盅,他们两个找个空位便坐下加入了。
钟亦忧又第一次喝到了啤酒,他觉得比红酒好喝多了。或许是因为冰冷的口感在这种天气下确实是加分项,反正从进口开始就让他有一种要一杯喝完的迫不及待感。味道他也可以接受,而且也是从一而终,不像红酒在嘴里还会发生变化。
没多久薛老师也来了,大大咧咧地跟男生猜码喝酒起来,千叮万嘱学生们小酌可以但不要喝醉,看到有人喝得差不多就坚决不给他喝了,然后就进包厢跟女生们唱歌去了。
吵闹了个把钟,飘飘从包厢里出来了,找了把椅子挤到钟亦忧和陈维明中间。
“你喝这么多了?”一坐下她便问,她摆椅子时碰到地上几个空啤酒瓶。
钟亦忧低头看了一下,指了指陈维明说:“有些他的,我喝了两瓶。”
“你别喝多啊,等下还要骑车回去。”飘飘看他状态已经有点嗨了,不禁担心起来。
“还好吧,还没有要发酒疯的感觉,还是清醒的。”钟亦忧便不搭理别人,跟飘飘聊着。
“我走过来的时候都见你话好多,比平时多。找瓶不冰的东西给我喝。”飘飘唱了蛮久歌,觉得喉咙有点不适了。
钟亦忧张望了一下,看到不远处有饮料,便走过去拿。
看到钟亦忧拿饮料,坐在旁边的李家明叫了起来“钟亦忧还有啤酒啊,喝什么饮料,叶红飘又不在你怕什么?”他喝得有点兴奋了,满脸通红。
“你是喝到假酒把你那猴眼喝瞎了吗?他是拿给我的!”钟亦忧还没想到怎么回应他飘飘就骂起来了。
李家明见到飘飘也在突然就站了起来,拿起啤酒杯屁颠屁颠地绕了半圈过来嬉皮笑脸地说:“我猴眼不识泰山了,没看到你也来了,我敬你们一杯。三年同窗,有幸认识!”
钟亦忧给飘飘倒了一杯饮料,把自己酒杯端起,飘飘笑着说:“算你识相。”也举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
喝完李家明眼睛咕噜一转,蹦出来一句:“我就知道钟亦忧不会是个妻管严嘛。”
飘飘马上就提腿踹他,被他闪过去了,又回头一句:“你们不来一个交杯吗?”然后引来一阵大笑,接着众人便起哄起来,有人还鼓起掌来。
钟亦忧又顺水推舟起来:“喝什么交杯啊,过两天就摆酒了,你红包准备好没有?少于200不给上桌!”
李家明一边往回走一边回头说:“你敢发请帖我就敢封!”
钟亦忧感觉到有人碰了一下他手,回头一看飘飘帮他把酒又倒上了正递给他,她也拿起了自己杯子说:“喝就喝啊谁怕你啊,又不是没喝过。”马上众人起哄的声量更大了。
他接过杯子回忆着飘飘说的“又不是没喝过”,却想不起任何,他觉得或许是小时候模仿电视里的场景喝着玩吧。然后和飘飘交叉过手,两人大眼瞪着小眼,飘飘抿了一下嘴,突然闭上眼就把杯子里的饮料喝完了,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着。钟亦忧也把杯子往嘴边送,但毕竟有点高度差,他感觉杯子倾斜不下来,不得已把膝盖弯了一下,才把酒倒进嘴里。然后周围响起了一阵掌声。
飘飘抽了一张纸巾擦了一下嘴便坐下了,环顾了一下四周,找到考前情侣的位置,对着他们说:“我们不是的都喝了,你们这唯一的班对不表示一下吗?”
然后起哄声再起,关注点都跑到那边去了,钟亦忧也跟着喊起来。
“我们又没到这一步,不像你们老夫老妻的。”那男生突然被万众瞩目,又想把战火引回给飘飘。
“不要怯场,仪式都不来一个怎么到下一步啊。”飘飘马上回击,而且占领上风,四周起哄声更大了,逐渐变成统一的口号“来一个”。动静太大引得包厢里的人也开门出来,不明就里地也跟着起哄起来。
考前情侣低头细语了几句,最终还是站了起来,在一片掌声中也喝了个交杯酒,那女生脸比喝了酒还红。
“总不能光我们出糗,怎么也得拉个人陪葬吧。”欢呼散去后飘飘拉着钟亦忧衣袖小声说,而且笑个不停。
狂欢到10点多便开始慢慢散场,还住校的学生要在学校关门前回去,一些家在县城的学生也陆陆续续走了,薛老师和班长跟老板对账买单,钟亦忧他们也留到了最后再一起走。
“听说你们也喝交杯酒了?我在里面唱歌没得看到,错过了。”薛老师问飘飘。
“切,他们瞎起哄,而且我喝的又不是酒,不算数哈哈。”飘飘说着笑出来了,原来她耍的是这个小心思。
钟亦忧喝了四瓶啤酒,头脑还清醒着,就是肚子发胀,他已经跑了几趟厕所了。他觉得喝酒也就那么回事嘛,然而走了几步就开始觉得哪里不对,走出一步后下一步就有点难踩到预定位置上,他赶紧扶住了飘飘。
“干嘛?”飘飘转头问他。
“好像走路有点飘了。”他如实回答。
“你看,贪杯了吧,还说没事。”飘飘把他手挪开放下,又挽起来。
“你喝醉了?”薛老师也转头过来问。
“没醉吧,只是刚站起来有一点晕。”钟亦忧回答得腔正字圆,薛老师再看着他走了几步,这才放心。
“看来你就这量了。”陈维明在一旁说,他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而且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点上了。
“陈维明你几时开始抽烟了?”张晓怡惊呼起来。
“哈哈,就今天,老头子打赏的。”他仿佛炫耀一般。
张晓怡“咦惹”了一声就走开几步到钟亦忧一边。
“你们女生怎么看到男生抽烟都一个反应啊哈哈。”陈维明笑了起来。
“哪有女人不嫌弃男人抽烟的,除非她自己也抽。”薛老师买完单过来了,他们便一起走出去。
拿了单车他们还是一起走着,钟亦忧拉着车,走在最里边,飘飘一手挽着他,张晓怡走在中间,薛老师走在最外面,陈维明点着烟只能自己一个走在后面。
一直走到县高前面的岔路,他们才分开,张晓怡和他们不同方向,薛老师回学校,他们便骑上车。
“你行不行?”飘飘问钟亦忧。
“没事,上来吧。”钟亦忧觉得自己没问题。
“你下来。”
“真没事呢!”
“你下来。”
听着飘飘下命令一样的语气,钟亦忧始终还是下来把车交给了飘飘。
“哈哈哈,难得一见了叶红飘搭着钟亦忧……”陈维明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谁说我搭他,是你啊呵呵呵。”飘飘骑上车就走了,留下一串笑声。钟亦忧连忙跳上陈维明的车后座,陈维明也连忙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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