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图书馆地下,门禁的红灯以固定的频率闪烁,这是安全系统正常运行的标志。
很安静,只偶尔有硬盘高速转动的声音,体积巨大的中央主机被安置在这里,从地下一层直到地下六层,如果暴露在地面上,这部中央主机的体积等同于一栋小楼。这里执行最高级别的安全标准,眼膜、声纹和指纹辨识系统全部开启,外壁采用了可以抵御炸药的合金板材,红外激光扫描每一片区域,即便是只能允许老鼠钻过的空隙。
脚步声由远而近,像是钉着铁掌的军靴发出的声音。红灯闪烁频率开始升高,随着脚步声的逼近越来越高,安全系统没能从脚步声辨别出来人的身份,危险指数逐步升高逼近报警的阈值。
脚步声停在入口前,来人忽略了眼膜、声纹和指纹辨别系统,用一张黑色无标识的卡划过了卡槽。
瞬间,警戒值直线回落,红外激光扫描仪断电,数百台摄像机断电,安全系统的警示灯转为绿色,“哒哒”微响中,通往中央主机的九道金属门同时被解除了门禁。
“晚上好,诺玛。”施耐德的声音透过呼吸面罩传出来,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晚上好,施耐德教授。”人工智能以她一贯平静的声线回应,“这个时间造访档案室很不寻常。”
“例行检查。”他大步走进长廊,皮鞋跟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空气中飘着陈旧档案特有的霉味。
地下档案室里,金属档案柜整齐地排列着,像无言的士兵守护着学院的秘密。施耐德走向最里面那排,手指划过标签,在“L“字母处停下。林方旭的档案就在那里,薄薄的一叠纸,内容却足以掀起一场风暴。
他在昏暗的台灯下翻开档案。便利店的监控画面上,少年的瞳孔已经竖直,暗青色的龙鳞从他衣襟破裂的间隙扩散出来,每一片都似活物般微微颤动,红色的光在鳞甲边缘跳动,骨刺从他脊椎上凶狠地顶出,仿佛把血肉从内而外撕裂开来。
他将资料摊在台灯下,一页一页地撕碎。碎纸机发出刺耳的声响。格陵兰冰海的寒意又一次涌上来,他记得那条龙的眼神,和这个少年如出一辙。
“看来你已经决定了。”
施耐德的动作微微一顿。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这个学院里只有一个人能这样悄无声息地接近他。银白色头发的老头倚在门框上,手里端着两个玻璃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校长。”施耐德微微欠身。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在这位最伟大的屠龙者面前依然保持着应有的敬意。
校长走进来,顺手关上门。他今天穿着一件剪裁考究的黑色风衣,胸前的金丝雀胸针在月光下闪着微光。那是他最喜欢的配饰,据说是从一个龙族手中缴获的战利品。
“1926年的麦卡伦,和我一样老的东西。”他把酒杯放在桌上,“不过我猜你现在没心情品尝。”
“你早就知道了。”施耐德说。这不是疑问。
校长手指轻轻拂过一排排档案柜。“知道什么?知道林方旭身上流淌着危险的血脉,还是知道你会来为他隐瞒这个秘密?”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外的月光被乌云遮蔽,档案室陷入更深的黑暗。沉默在空中结了沉默在空中结了厚厚的茧,一圈重似一圈,密密麻麻,是毛线团成的圈。
“你还记得春秋时期的骊姬吗?”校长的声音忽然响起。他轻轻晃动着酒杯,月光穿过云层的缝隙,在琥珀色的酒液上跳动。
“自从学院将中文列入必修课程后,我读了不少中国的典籍。”施耐德转身,看向这位老人,“骊姬是晋献公的宠妃,她用美色迷惑献公,最终害死太子申生,几乎覆灭晋国。”
“看来你读得很认真。”校长微笑,“晋献公将骊姬立为夫人,她生下奚齐后,就开始谋划废太子申生。”他的声音仿佛穿越千年时光,“献公明知骊姬有倾国倾城之貌,也有蛊惑人心之能,却依然将她纳入宫中。”
施耐德沉默片刻。“在骊姬刚入宫时,晋国大臣万夫就曾警告献公:美人入宫,必生祸乱。可献公却说,我自有分寸。”
“你说得对。”校长走到窗边,他的剪影被拉长,和窗外钟楼的影子融为一体。“献公不是不知道骊姬的危险。他看得出她眼中的野心,也明白她对权力的渴望。可他还是选择了她。”
“史官认为是因为他被美色迷惑了心智。”施耐德说。
校长轻笑一声:“不,因为他在赌。他赌自己能驾驭这份危险,赌骊姬能为晋国带来新的可能。可惜,”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他输了。骊姬害死太子申生,最终使晋国陷入动乱。”
施耐德握紧了手中的纸片。便利店监控画面上,少年熔炎一般的黄金瞳又浮现在脑海。“所以你是在说,让林方旭进入学院,就像是在重复晋献公的错误?”
“不完全是。”校长转过身,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庞。“我们确实在走一条危险的路。那孩子体内的龙血,比我们见过的任何混血种都要纯粹。但是,”他停顿了一下,“我们和晋献公不一样。”
校长从风衣内袋中取出一个暗红色的丝绒盒子。当他打开盒子的刹那,一抹血红的光芒在黑暗中绽放。那是一枚贤者之石,通体血红,在月光下散发着微弱的脉动,仿佛里面封存着某种活物的心跳。
“这颗贤者之石是我年轻时在罗马尼亚的喀尔巴阡山脉中得到的,”校长说,语气中带着追忆,“那是一个暴风雪的夜晚,我在一个古老的修道院废墟里发现了它。它融合了第五元素精神,是最纯粹的炼金产物。”
他将盒子推到施耐德面前,“这是给林方旭的入学许可。”
“贤者之石,消灭龙族最有效的炼金武器。”施耐德的声音有些发涩,“这就是你的决定?”
“不,这是给你的。”校长说,“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失控,就让死亡来得干脆一些。这是我们能给他的最后的仁慈。”
施耐德没有去碰那枚子弹。他想起少年在医院里惊恐的样子,说着“所以我从来就没有选择”低下了头,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可那具躯壳下沉睡的究竟是什么?残暴的龙血,还是一个迷茫的灵魂?
“献公最终输了那场赌局,”校长站起身,走到窗前,“骊姬害死了太子,王朝陷入动乱。可我们不是献公,卡塞尔也不是晋国。”他转过身,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这个时代需要更多的可能性,哪怕是危险的可能性。”
档案室里陷入长久的沉默。碎纸机的电源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烁,像是一只窥视的眼睛。最终,施耐德缓缓伸手,将那枚金色的子弹收进口袋。
“也许我们都会为今晚的决定付出代价。”他说。
校长从风衣内袋取出一份崭新的档案,轻轻放在桌面上。月光穿过百年前的彩绘玻璃,在档案上烫金的校徽上跳跃。“这就是卡塞尔的宿命。我们不是在培养士兵,而是在孵化凤凰。有时候,涅槃的过程必然会很痛苦。”
施耐德低头,档案上的字迹清晰如刀刻:林方旭,学号**,血统等级:S。他抬起头,看向这位比学院钟楼还要古老的男人。“你早就准备好了。”
“是的,老伙计。”校长在月光中露出一个几乎称得上温柔的笑容,胸前的金丝雀依旧闪烁。“其实我一直在等你,等你来签下这个孩子的命运。”
“值得吗?”施耐德低声问。
“这个问题,”校长笑了笑,“也许要等到很多年后才能知道答案。就像当年的晋献公,直到临终前才明白自己的赌局输在了哪里。不过,”他的声音变得坚定,“有些赌注,值得我们去押上所有。”
“去休息吧。”他又说,“明天还要去接应新生。”他顿了顿,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记得,别把那张扑克脸吓到学生。我可不想再收到学生投诉说那个戴面具的教授像恐怖片里的反派。”
施耐德重新戴上面罩,转身走向门口。月光依然静静地洒在满地的碎纸上,像是在见证一个秘密的诞生,又像是在见证一场豪赌的开始。
“昂热。”他在门口停下。
“嗯?”
“便利店的监控录像......”
“会处理好的。”昂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个学院最不缺的,就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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